买下天上人间,对李倾城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花了几十万两银子而已。这座青楼,处于天下通衢之地,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也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天上人间的真正老板姓周,名云山,在九江城势力极大,但与金陵李家相比却是天壤之别。周云山听李倾城说要买天上人间时,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金陵李家从未涉及青楼赌场生意,若能借这个机会与金陵李家攀上关系,那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机缘,别说是卖,就是将天上人间送给李倾城,他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至于靠江南盐运司关系发家的赵三泰,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竟招惹李三公子生气,周云山派了几个伙计,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很“客气”的请出了天上人间。
出了天上人间,李金瓶见天色已晚,怕回去迟了又要挨李大准数落,张罗着回去。
回到码头,那叫小武的伙计早已等在船头,一脸焦急道,“金瓶姑娘,你们总算回来了。”
李金瓶见小武鼻青脸肿,衣衫破破烂烂,心中一惊,问,“发生什么事,我爷爷呢?”
小武哭丧着脸,“李老大被张三爷给扣住了。”
李金瓶方寸大乱,李倾城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师父,不要怕有我们呢。”
萧金衍问小武,“怎么回事,你从头道来。”
原来,船只停靠之后,李大准与伙计小武就去找九江码头的船运老大张金水,去商议将那百匹苏锦出手。
外来船只的走货,山高水远,有些货物跋涉千里来到此处,一经倒手,那是几倍的利润。但商贩进货,除非有极大背景或官方势力,小商小贩的货都有人专门来收,否则就算出手,也离不开这个码头。
正所谓行有行规,张金水张三爷就是控制九江码头所有贩货之人,尤其是盐茶铁丝绸等管制货物,他早就买通了官府,经他手一倒卖,就有了合法身份。
李大准常年走西川线,与张金水也算有多年的交情,这次两人来送苏锦时,张金水十分热情,按五两一匹的价格,当场兑付了银子,并设宴款待,李大准让他清点货物,张金水说多年买卖不必了。
谁料酒菜才吃到一半,张三爷属下就有人来报,说那百匹苏锦有问题,众人过去一看,百匹苏锦竟被人掉包,换成了一些麻布。
小武道:“今天早上我雇马车过来,从船上往下搬时,还特意清点过,一匹也不少,一路上也从未离开马车,中途绝不会被人掉包。”
萧金衍问,“你们没有当面清点?”
“张三爷说不用,而且给钱特别痛快,我们也没有往心里去,谁想到他们竟会用这一招。事已至此,李老大把银子包还给张三爷,说这笔买卖我们认栽,但张三爷却不依不挠,说他在九江码头十几年了,银子事小,但这规矩被我们坏了,非要拿个说法出来。”
李倾城也问道,“他提什么条件了?”
小武挠挠头,“那倒没有,他只是扣了李老大,说派人好好查一查这件事,究竟问题出在我们这里还是他们那里。”
赵拦江闻言,说了一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李金瓶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萧金衍解释道,“他们扣留李老大,这艘船自然就无法按计划启程,将船拖住,才是他们的目的。”
徐供奉已告诉他们,从苏州启程时,就有人盯上了这艘船,却一直迟迟没有动手。
那么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他们人手不够,无法对付这艘船上的徐供奉,只有拖延时间,等人手到齐;二是他们没有把握,先从李大准下手,投石问路,看看船上的反应。
如果没有猜错,张金水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另有其人。
李金瓶乱了方寸,“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爷爷被他们欺负吧?”
李倾城道,“师父,这件事就交给我们三人了,你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若见不到老爷子,你就用第十二刀清理门户。”
李金瓶正要说话,李倾城上前封住她穴道,对小武道,“你守着她,不要让她乱来。”
萧金衍也叮嘱道:“这件事,就先别让齐管事和徐供奉那边知道了,毕竟是咱们自己的事。”
……
九江城,善水堂。
大堂之内,张金水站在一名灰衣老者身前,神色恭敬。灰衣老者面沉似水,坐在太师椅中一动不动。
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作屠夫打扮,脸上有一块刀疤,腰间别着两把刀,一长一短,一把杀猪,一把杀人。
女子是半老徐娘,姿色姣好,身穿长裙,怀中抱着一只波斯猫。
这二人便是光明神教两大尊者,男子樊小星,人送外号疤面屠夫,女子屠千娇,人送外号玉面猫。
那灰衣老者,正是光明神教军师许虚,光明教主东方不亮的得力助手,他武功在光明神教不是最高,但论智谋,却是上乘,在教内地位,仅次于东方教主和圣女东方暖暖。
九江城善水堂,便是光明神教的一个分舵。正因为有光明神教的暗中支持,张金水这些年来才能在江湖上顺风顺水,控制着九江码头的水运生意。
张金水恭敬道,“许军师,属下已审讯过李大准,那老家伙一口咬定船上不过是一些精铁,对其他事情一概不知。现在扛不住打,已经昏过去了。”
许军师上下打量了张金水一番,看得张金水心中发虚,“怎得,舍不得你在码头上的生意?”
张金水扑腾跪倒在地,“属下一切,都是教主和军师所赐,别说一个李大准,就是您让我将整个货运码头的人抓来,属下也绝不迟疑。”
许军师冷冷一笑,“知道就好。”
疤面屠夫道,“军师,反正那船停在城外,趁着今夜风大,咱们带人杀过去,连人带船一起截杀,一把火烧了,神不知鬼不觉,还立下一件大功,何乐不为?”
玉面猫屠千娇也笑吟吟道,“属下也是这个意思。”她以手抚摸着那波斯猫,来到许虚身前,“一个百刀门,不足为惧。”
许虚对猫过敏,掩鼻道,“让那猫离我远点。”
屠千娇一愣,手下微微用力,听那猫嗷的一声尖叫,浑身鲜血淋漓,当场死去。手段残忍,看得张金水浑身发冷。
许虚才道:“百刀门不足为据,但船上那名姓徐的供奉,却不是易于之辈。”
玉面猫问,“那姓徐的究竟是何人,让军师如此忌惮?”
许虚道,“当年北疆第一刀客,大周皇帝大内侍卫徐志豪,正是此人。”
两人都听过徐志豪大名,当年也曾是名震北疆,二十年前忽然失踪不见,想不到到了中原,不由惊道:“以他身份,怎么肯屈居一个三流门派当供奉?”
“当年徐志豪喜欢上了一个中原女子,为北周所不容,北周皇帝下令杀死那女子,徐志豪一怒之下,叛逃北周,杀死了十七名大内高手。北周皇帝因此事暴怒,多次派人追杀徐志豪,徐志豪心灰意冷,躲在了百刀门。若非这次赤精玄铁,恐怕没人知道当年北疆第一刀客,仍然活在世间。”
“那他与百刀门什么关系?”
“那名女子,就是如今百刀门掌门的妹妹。”
疤面屠夫与玉面猫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但对上徐志豪,却没有半点把握。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许军师淡淡道,“等。如今圣女和酒狂任鹏举已在路上,不几日就会抵达九江,只要船不离开九江,等我们人到齐之时,就是夺取赤精玄铁之日。”
有属下来报,“三爷,外面来了三个年轻人,说要求见三爷!”
张金水也有些纳闷,“年轻人?”
“正是,他们自称是李大准的伙计,来找三爷商量事情。”
张金水不悦道,“没看到我这里有客人嘛,让他们哪里来滚回哪里。”
许军师笑道,“正主儿来了。”
玉面猫娇声道,“我去会会他们。”
“让张金水也一起去吧。”
张金水、屠千娇来到了前厅,看到萧、李、赵三人一身船夫装扮,手中各持一把木刀,心中生了轻视之心。
“来者何人?”
萧金衍拱了拱手,问,“阁下便是人称张大善人的张金水张三爷?”
“正是。”
“我们三兄弟是李老大船上的伙计,今天你扣了李老大,我们来这里是跟你……”
张金水冷笑,“要人?”
萧金衍摇头,“不,是讨薪。”
“讨薪?”
“不错。李老大雇了我们三人西行入川,他欠了我们薪水,你把他扣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来找你来要了!”
张金水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震得房梁上灰尘落了一地。
李倾城皱眉道,“您这儿也该收拾一下了,光打打杀杀,连个扫地的都不雇,真是抠门。”
张金水心中暗笑,在九江城,向来都是我跟别人要钱,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讹到老子头上了,他问,“李大准欠了你们多少钱?”
萧金衍伸出三根手指,“三十。”
“三十两?”
“不,三十万两!”
张金水笑道,“哦?”
萧金衍一本正经道:“我们也知道,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三爷要是一时凑不齐这么多现银,我们可以宽限你两日,两日之后,我们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张金水怒骂道:“我们这是善水堂,你当我们是慈善堂呢,还是三十万两,这里有三十个铜板,你要就拿去!”
一扬手,三十个铜板扔在地上。
萧金衍与赵拦江俯身,一个个捡了起来,道:“还差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九钱七分。”
“我要是不给呢?”
“那就把李老大还给我们,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他要去。”
“李老头用假苏锦骗我,老子若是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你让张金水还怎么在九江城混了?”
李倾城道:“混不下去,那就别混了。”
张金水闻言暴怒,“你小子找死!”话音刚落,数十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手持兵刃, 将三人团团围住。
许虚透过一扇屏风,偷偷打量着三人,这三人虽是伙计打扮,但器宇不凡,说话插科打诨,却又面无惧色,他一时也看不透三人实力。
玉面猫屠千娇见李倾城容貌俊美,心中一动,此人正是我修炼玉面神功的绝佳鼎炉,待我将他收了,驯成一个猫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掩口笑道,“小公子,不如我来做个和事佬,你跟姐姐走,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李倾城摇头,“不去。”
“为什么?”
李倾城道:“你太脏!”
玉面猫屠千娇生性淫`荡,面首无数,却最不喜别人恶言相对,听到李倾城言辞刻薄,也忍不住动了怒火。
她厉声道:“我看你是找死。”
大战一触即发,萧金衍连向前一步,出声阻止,“慢着!”他看了眼张金水,道:“张三爷,我们只是来讨个公道,有事可以商量着来嘛。”
张金水以为三人被这阵仗吓怕了,冷笑道:“怎么商量?”
“钱的事情,用钱来解决,钱解决不了,用刀解决。李老爷子欠了我们三十万两银子,我们就用三刀解决,如何?”
“三刀?”
“不错,一刀十万两。我们刚拜了李老爷子孙女为师,她传了我们一套无名刀法,小弟不才,想拿三爷试试刀,若三刀能砍下三爷的脑袋,这三十万两银子,我们不要了。”
张金水似乎看着一个白痴一般,他是用刀道高手,在九江城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这小子竟不知天高地厚,用一把木刀来挑战我,心中打定主意,要将这小子砍死。
他冷冷问,“若是砍不下来呢?”
萧金衍正色道,“若杀不了你,当然是继续找你要钱了。”
张金水喝道,“来人,取刀。”
一柄鬼头刀在手,张金水气势暴涨,早在五年前,他刀法入知玄境,如今心生杀意,势要将这小子砍死。
萧金衍握紧木刀,做了一个无名刀法的起手式。
张金水见他无丝毫内力波动,大喝一声,“张某人脑袋在此,有本事来取!”
刷刷挥出两刀,向萧金衍砍了过去。
萧金衍略一侧身,将木刀向张金水身前一尺送了过去,两人侧身而过。
萧金衍站定,朝众人问道:“你们这里谁还主事儿?剩下二十万两银子,我找谁要去?”
这时,张金水身体才止住。
一颗人头,向前滚了出去。
鲜血溅满善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