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是薄烟出狱了,想要和你们的过去撇得干干净净,带着家人离开,躲到别的地方去,但宋芊芊仍旧不肯善罢甘休。”
“宋芊芊专程找到了我,让我安排人手绑架他们母子,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直接弄死埋掉算了,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所有的威胁,以后安心留在你身边了。”
“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我找的人居然和你有仇,想要报复你,竟然不仅绑架了薄烟母子,连宋芊芊都一起绑架了。”
“一边是前妻和儿子,另一边是现任,他们分辨不出你最爱的是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起绑了,用他们来引诱你上钩,想把你们一起活活烧死在那里。”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陆总您亲身经历了,心里面自然清清楚楚,所以你以为薄烟为什么会开车撞宋芊芊,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也要和宋芊芊同归于尽?”
“陆总难道你从来都没有觉得奇怪过吗,或者从来没有想过薄烟这样做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宋芊芊害死了薄烟的孩子,害死了她的两个孩子!!”
“轰隆!!”得到真相的这一瞬,仿若五雷轰顶,陆北宸觉得整个人都被炸开了花。
怎么会这样?真相,竟然是这样的赤裸裸,血淋淋?
这些年来,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蠢事,把薄烟害成了这样?
宋芊芊从一开始,便是蛇蝎心肠,可是只要宋芊芊一装,他居然就全上当了,去毫无底线的维护宋芊芊,狠狠伤害了薄烟。
想到当时,薄烟到底是有绝望,从头到尾又是怎样熬过来的,他连杀了这些人,包括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怎么能对薄烟这样残忍,怎么能?
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要他怎么去接受这样残忍的真相?
要他怎么去接受,这样可恶的自己?
他做了这样多的错事,将薄烟伤得体无完肤,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更何况薄烟,怎么能够原谅得了他?
见陆北宸一声不吭,表情恐怖到了极致,王超以为,陆北宸是不相信他的话,“陆总,我说的全是真的,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我这辈子都不得好死。”
“我想起来,我手机上有录音,陆总您听一下,就知道真相了,当时您家的佣人,秦姨的录音宋芊芊让我想办法彻底毁掉,我留了一手,复制了一份下来,就在我的手机加密文件上。”
“当然,里面还有我和宋芊芊的一些通话记录,包括对话,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现在,还派上了用场,陆总您听一下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话音刚落,陆北宸不过一个眼神,萧逸轩便拿出了王超的手机,让王超自己找出加密文件,解开密码后,这才递给了陆北宸。
陆北宸点开录音,从第一个开始听,里面传来宋芊芊的声音,“我来,是特意给姐姐带了礼物来的,你看到这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吗?是你那短命的孩子哟。”
薄烟不敢相信,“什、什么?”
宋芊芊轻笑着说,“我说,在这个玻璃瓶里装着的东西,是你的孩子,听清楚了吗?”
是那条还没来得及,就离开了世界的小生命,而这一切,都是宋芊芊故意干的,甚至在得逞后,还要来炫耀战绩,刺激薄烟,再一次算计薄烟。
果然,薄烟上当了,崩溃的大喊大叫,彻底爆发,里面的声音,也明显是薄烟在去抢东西,“还给我,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听到没有,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陆北宸捏着电话的手,不自觉的紧缩,薄薄的屏幕,几乎被他捏变了形,手背上青筋暴露,牙齿更是咬得咯咯直响。
知道宋芊芊多恶毒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陆北宸简直恨到咬牙切齿,宋芊芊,你居然敢这样对薄烟!!
可是,他更恨的是自己,因为他想起来了,其实造成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就是他啊,是他陆北宸!!
当时他认定薄烟的癌症是装的,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哪怕薄烟无数次乞求他的相信,他都吝啬给她一丝一毫的信任。
甚至在薄烟拿出怀孕的检查单之后,将那单子丢掉,踩在脚下,在她趴在地上捡单子的时候,将她一脚踹飞。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记得自己下脚有多狠,完全没有顾忌她只是个柔弱得女人,到底能不能承受这一脚。
记得她绝望的含着泪水,冲他摇头,说出一些以后各不相干的话,然后捂着伤口,艰难的,一步一步的离开了病房。
然而在宋芊芊装疯,要他把薄烟抓过来的时候,他想都没想立刻就照办了,把薄烟带了回来,带到了宋芊芊的面前。
即便这样,宋芊芊仍不满足,“薄烟,你给我滚过来!!”
薄烟不肯,他为了平息宋芊芊的情绪,便直接下命令,“薄烟,你过去!!”
薄烟瞪大眼,几乎是尖叫出声,“陆北宸,你疯了?”
“宋芊芊手里有刀,她会杀了我的。”
可他哪里听得进去薄烟的话,一心只有宋芊芊,生怕宋芊芊出半点以外。
还有就是,他当时被挑拨了,中了别人的圈套,以为薄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选择了牺牲他们的孩子,当时恨意上头,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就算芊芊杀了你,也是你罪有应得,她现在为什么这样,你不清楚吗,全是你害的,薄烟,芊芊疯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你要我说多少遍,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自作自受,而且,她在装疯!!”薄烟怒吼,“你要是不信,你带她多去几家医院就知道了,她根本没有什么疯病。”
她说的是真的,但他没有相信,后来,她见没有用,只能苦苦哀求,“陆北宸,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啊,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她那么卑微,那么低三下四的乞求,他干了些什么呢,他非但不相信她,非但没有心软,还直接把她推给了宋芊芊。
他这辈子都记得,当时她的表情,到底有多惊恐和绝望,接下来,宋芊芊带着薄烟,从楼梯上滚下去,还用刀,直接插进了薄烟的肚子里。
当时那么多的血,把她身上都染红了,而她,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痉挛。
就如同他现在,浑身不断的发抖,怎么止得止不住。
原来,一切都是他。
是他亲手把薄烟推了出去,推给了手中有刀子,最危险的宋芊芊身边。
是他害了薄烟,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薄烟从来没有害过他们的孩子,原来,杀人凶手从来都是他自己!!
他却还在她侥幸活下来的时候,羞辱她,“薄烟,你不配生下我的孩子,因为我嫌脏。”
是他,全都是他呀。
为什么死的是他们的孩子,不是他自己?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手机录音还在继续,“不过是个没成形的孩子而已,没想到你能这样在意,姐姐,你在意的东西,你觉得,我能够给你?”
“其实说起来,姐姐你真的很可怜,从小娇生惯养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直来直去的,一点心机都没有,不然,又怎么能够让我耍得团团转呢?”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从头到尾,北宸哥哥都不承认薄年是他的亲儿子,并且百般羞辱?因为,北宸哥哥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结婚之前,和你睡过觉呢。”
陆北宸手一抖,在婚前,他和薄烟睡过?今天听到的所有消息,一个比一个更让他震惊,也一个比一个更让他心痛。
“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睡在一起的晚上吗?”
“薄烟,那一天,我特意给北宸哥哥下了药,本想借着这样的机会,我和北宸哥哥能踏出这一步,真正的在一起身心结合,但是没想到,那天你也在,并且,我的机会,竟被你捷足先登了!!”
“北宸哥哥中了药,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和谁睡在了一起,等我发现你们俩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什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你们全都做了。”
“当时我真的好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我甚至在想,你们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复合,到时候,北宸哥哥心软和你在一起了,我怎么办呢?”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惊受怕,我想了太多种可能,也想了太多种应对的方法,但唯独没有想到,薄烟你居然那么蠢,自己悄悄的就跑了。”
“你怕北宸哥哥怪你?哈哈,恰恰是因为你的害怕,成全了我,我不过在你走后,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躺在了北宸哥哥的身边。”
“等到北宸哥哥睁开眼的时候,他觉得和你在一起不过是梦一场,事实是他把我睡了,需要对我负责任而已,薄烟,这一切,还多亏了你呢,让我有了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当你挺着大肚子,要北宸哥哥和你结婚的时候,他对你只有厌恶和恶心,他以为你私生活混乱,孩子的爹把你抛弃了,你就找上门来,想要他当那个便宜爹。”
“换做是谁,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会觉得爽呢,更何况,北宸哥哥自尊心这样强,怎么受得了?”
“当然了,因为你一次次强调,薄年是他的孩子,他也曾怀疑过,是不是在某个醉酒的时候,和你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后来断片,忘记了。”
“于是,他去做过亲子鉴定,只可惜了薄烟,你命不好,北宸哥哥一共做过两次亲子鉴定,但是两次,都被我掉了包,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前天呢,哈哈,哈哈哈!!”
宋芊芊张狂的笑声,是那样的可恶和刺耳,王超还在趁机添油加醋,“你听到了吧,陆总,宋芊芊她真不是什么好人。”
“这些年坏事做尽,罪不可赦,现在东窗事发,她就想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她这个贱人,向来如此可恨,你千万不能相信她。”
“对,我承认我是帮凶,我帮她作恶了也应当接受惩罚,但她才是罪魁祸首,求陆总看在我坦白从宽的份上,给我留一条活路吧,我只要一条活路就行陆总。”
在尊严和性命相比,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性命,直接磕头谢罪,“陆总,求求你了,留我一条狗命吧,以后我就是陆总您的狗,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叫我咬谁我就咬谁。”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薄烟的尖叫,“我的孩子!”
“哎呀。”宋芊芊故作惊讶的道歉,“姐姐,对不起,我把你的孩子踩烂了。”
“哗啦啦……”铁器磨过地面的声音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王超突然感受到了什么,正准备抬头,由男人身形投下来的阴影就落了下来,将他的视线笼罩住,投下一片暗,他下意识的抬了下眸子看去,顿时心惊胆战,嘴唇哆嗦,“陆,陆总。”
“饶命,饶命啊!!”
话音刚落,男人手中的椅子,直接砸到了他的头上。
一瞬间,鲜血飞溅,王超惨叫连连,“啊——”
“陆总,陆总饶命!!”
男人置若罔闻,平时里的冷静沉默早已褪去,现在仿佛变了个人,手中的椅子一下一下砸向王超的脑袋和身上,没有半分留情。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穷凶极恶的样子,活脱脱的像个杀人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极致的血腥和暴力。
“啊——”
饶是王超抱着头,也毫无作用,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打断了,脑袋也彻底开了花,从一开始的尖叫和逃跑,到后来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男人对着他,举起了手,将那把椅子高高举起。
“不要——”
王超知道,这一椅子砸下来,自己必死无疑,可是他实在逃不了,本能的闭上眼睛,用最后的力气,叫出一声。
“陆总!!”眼见那一椅子就要砸下去,血溅当场,在最关键的时候,萧逸轩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直接从身后抱住了陆北宸,制止他的行动,“陆总,这一椅子下去,会死人的陆总。”
陆北宸就是要王超死,就是想打死这个该死的东西,他的眼里直冒血光,脸色阴得吓人,“放手。”
萧逸轩死死的抱着陆北宸,不敢撒手,“陆总,你听我说,只要不闹出人命,怎样都好,外面现在多少人盯着咱们呢,王超要是死了,他们指不准用这件事来对付你。”
“还有,您不是答应了吧,只要王超肯说,就留他一条狗命在,死了一了百了多好,咱们不如让他活着,慢慢折磨。”
陆北宸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来对付他,现在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但是有一点,萧逸轩没有说错,死了一了百了多好,他怎么能让王超死得那么容易呢?
王超和宋芊芊,死了都是便宜他们的,他要他们活着,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生不如死,接受他们应有的惩罚,他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见陆北宸有所松动,萧逸轩趁机夺过了他的椅子,“陆总,要不您先离开,去看看薄小姐吧,至于王超这个人渣,就交给属下来处理,属下决不会让您失望的。”
萧逸轩也是在现在才明白,宋芊芊有多狠毒,而薄烟又有多无辜,薄烟经历了这么多,无数次的折磨,还有两次的丧子之痛。
想到薄烟当时跪在薄年的墓前,不顾一切的去扒那个刚埋下,小小的骨灰盒,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快要窒息了,更何况薄烟本人呢?
那些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薄烟开车去撞宋芊芊的决绝,明白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和宋芊芊同归于尽的心情。
可惜了,结果并没有如她所愿,祸害遗千年,宋芊芊还活了下来,并且活到了现在,好在陆总知道了真相,善恶终有报,这回宋芊芊和王超,都跑不掉了,“陆总,请您相信我。”
陆北宸离开的时候,手机里的录音正播放到王超和宋芊芊的对话录音,“我是让你绑架薄烟他们母子,弄死他们,不是让人把我也一起绑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现在好了,就死了薄年一个小屁孩算怎么回事,薄烟还好端端的活着,气死我了。”
“还有,我的订婚仪式全被毁掉了,要是这次我和陆北宸再出什么意外,我怎么从他的身上捞钱来养你,我们就等着一起饿死吧。”
废弃仓库的铁门缓缓关上,“哐啷——”
外面的阳光,灿烂到刺眼。
男人仿佛行尸走肉一样往前走。
身后,传来王超一阵一阵的惨叫,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停止。
他坐在车上的时候,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耳边反反复复都是王超的那句,“陆总,薄年是你的亲儿子啊,是我该死,两次换了你们的亲子鉴定。”
“都是宋芊芊,是她指使我这样干的!!”
薄年是他的孩子。
是他的亲儿子。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的儿子一眼,没有好好的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开口闭口,都是野种野种的叫。
他从未善待过他,直到他死的那一秒。
当时他折回来救薄烟,根本顾不上他,救那样眼睁睁看他小小的身体倒在梁柱之下,呕出一口鲜血来。
他还记得,当时他一边呕血,一边蠕动的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不是想说些什么,他是在叫……爸爸。
可是他呢,却狠心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把他独自丢在了火海之中。
他的手,狠狠砸向方向盘,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最后,他双手掩面,趴在了方向盘上,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间倾泻而出,滚烫的,好似烙印一样,烙在了他的心脏上。
陆北宸,薄年是你的孩子。
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你口口声声巴不得他们去死,他们也真的死了,可到头来,原来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可为什么你还活着,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啊——”
此时此刻,揭开血淋淋的真相后,他如同一只困顿在牢笼里的野兽,这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无法挣脱,只能绝望的哀嚎,一声一声,痛不欲生。
重新回到医院,宋芊芊刚抢救过来,奄奄一息,看到他便充满了恐惧,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陆北宸的脸色太恐怖了,比鬼还要可怕。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要求饶,可是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啊啊的乱叫。
陆北宸的手落在了她的喉咙处,稍微一用力,宋芊芊立刻面目惊恐,呼吸急促,周围的医疗仪器,也在发出蜂鸣,“滴滴,滴滴滴!!”
“宋芊芊,你说我当初是怎么瞎的眼,居然能让你骗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为了你,我居然三番两次的,去伤害了我最爱的那个女人。”
“不用用这种眼神看我,王超他全招了,录音我也听了,该查的我也查了个遍,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傻子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其实,我完全可以一用力,救彻底了结了你,可是芊芊啊,我不愿意,你这些年是怎么害薄烟的,又是怎么害死我两个孩子的,我现在记在心里面了。”
“所以我怎么能让你轻易的死去呢?”他终究是送了手,朝宋芊芊展开了双臂,“接下来,请迎接你的地狱生活吧,我一定会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十倍百倍惨痛的代价。”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夸张的笑出了声,活脱脱的像是个疯子,笑得全身颤抖,面目狰狞,恐怖到了极点。
宋芊芊的双眸瞪得溜尖,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恐惧和颤栗,她拼了命的摇头,嘴里不断发出模糊的字音,“唔唔,唔唔唔唔!!”
然而陆北宸却置若罔闻,甚至格外温柔体贴的给她理了理被子,再替盖好了被子后,留下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这才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交代下面的人,“看好宋小姐,我不希望在这期间,她出任何的意外。”
“否则,我拿你们是问,听懂了吗?”
所有人皆是毕恭毕敬的回道,“是,陆总。”
他这才走出了病房,也碰到了迎面而来的顾琛,“阿宸。”
顾琛的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本来他在休假的,但医院里传来一些风言风语,所以他便来了,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了脸色极差的陆北宸。
而且陆北宸的情绪,特别不对劲,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也很奇怪,那双黑眸此刻透着疲惫和红肿。
陆北宸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和顾琛说些什么,可是在这时候,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去诉说,故事太长太长了,而他这些年来,也错得太离谱。
他就算现在死了,也没办法洗脱自己犯下的罪孽,最后,他只是勾了勾唇,扯出了一抹苦涩的弧度,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倦和沙哑,连名带姓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顾琛……”
“嗯,这是怎么了?”顾琛同样有些奇怪,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准确的说,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陆北宸的世界经历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失去薄烟的那几年,虽然陆北宸整天发疯,和个疯子没有什么区别,但也不至于像是此刻这般,气死沉沉的,找不到半点生机。
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颓然,仿佛这辈子,都没有和现在这样累过,他倒是听说了一些,听说宋芊芊怀孕又流产。
听说,这段时间宋芊芊都住在他的家里,又听说,孩子不是陆北宸的。
他们说,宋芊芊的情夫找上门来,陆北宸受不了绿帽子的打击,把宋芊芊和情夫双双收拾了一顿,当时的画面,惨不忍睹,到处都是血,宋芊芊都差点没有抢救过来。
可顾琛总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陆北宸雷霆大怒,也不是因为接受不了戴了绿帽子,而是应该和薄烟有关。
现在的陆北宸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知道了他爱的人是薄烟而不是宋芊芊,所以绿帽子不绿帽子的,他没所谓。
只有薄烟,对,只有关系到薄烟,才能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做出这样恐惧的举动来,一旦关系到薄烟,顾琛就控制不住自己一样,第一时间赶上来,想要了解情况。
与其说是了解陆北宸,不如说是薄烟,哪怕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为什么会对薄烟如此上心,可是有些微妙的感情,一旦发生了变化,他也无法掌控。
他已经试过去压抑了,可惜没有用,结果还是一样的,所以到现在,他已经放弃了挣扎,随便吧,去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太过分就行。
他关心道,“怎么感觉你浑浑噩噩的,是遇到了什么事吗,关于宋芊芊的还是薄烟的?”
陆北宸没有回答关于谁的,只是几乎呢喃的说了句,“薄年,薄年他是我的孩子。”
“我的亲儿子。”
然后在顾琛震惊的目光中,无精打采的离去,短短的时间内,陆北宸的精气神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浑身无力。
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而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落寞至极。
而顾琛,则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直到陆北宸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以前,陆北宸总是叫薄年一口一个野种,因为薄烟在结婚前,就已经怀了身孕。
他出去没说过,因为丢不起这个人,但是他和何慕作为陆北宸的兄弟,却是知道的,他们还劝说陆北宸,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毕竟薄年是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他接受了薄烟,接受了薄家的支援,就该接受这个孩子,不能既然,又要,况且薄烟说了,孩子就是他的,当时,他们又劝说陆北宸做亲子鉴定。
陆北宸也照办了,可惜结果并不尽人意,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甚至薄年都已经死了整整三年,他再来说一句,薄年是他的孩子,他的亲儿子?
这一下,是彻底把人整懵了,总之,顾琛这一瞬间的心情,极其复杂,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只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傍晚那会儿,墓园里,天下起了大雨。
陆北宸双腿盘坐在墓前,显然已经喝多了,醉醺醺的倒在墓碑上,嘴里一直在迷迷糊糊的说着些什么,“年年,对不起……”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好好对过你,没有好好和你说一句话,没有好好看过你一眼,甚至骂你,羞辱你,折磨你,还无耻的用你来威胁你妈妈听话。”
“我一遍遍骂你是野种的时候,你一定很难过,也对我很失望,对吧?”
“难怪了,难怪那个时候,你对顾琛说,想要换一个爸爸,想要顾琛做你的新爸爸,你是对的,我这个人渣,畜生,根本就不配做你的爸爸。”
“你恨我,不想要我,哪怕想要换掉我,都是应该的,若是换成别人,还会好好保护你和妈妈,还有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可我呢,我干了些什么,我害死了你们。”
“我居然该死的害死了自己两个孩子,全是我的亲生骨肉,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我都干了些什么,你怎么还让我活着,为什么不干脆用雷劈死我?”
“现在,我要怎么面对你们,怎么面对你们的妈妈,我不知道,我就算是死了,都死不足惜,赎不清自己犯下的罪孽,我活该,我活该这辈子都没有后,哈哈哈哈!!”
他笑得浑身颤抖,笑声却是那样凄惨,脸上湿了一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年年,爸爸把你丢在火场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心都死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丢下不要,是不是在想,下辈子再也不要做我的孩子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这样辜负你们娘三,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想奢求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人渣了。”
“我的心好痛,我觉得要痛死了,真的要痛死了。”他揪着自己的衣领,胸口处迸发出来的疼痛,哪怕在酒精的作用下,都依旧让他无法呼吸。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孩子临死前,闪着泪花,圆滚滚的双眼。
他当时一定很希望他能朝他伸出手吧,他当时一定很想要他,再看他一眼吧,可是他跑了,头也不回的跑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火场,最后又把他独自留在了这里,冷冰冰的地下。
他一定很孤独,很冷,很想要陪伴,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和闷酒,在这里忏悔,在这里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薄年其实叫过他爸爸的,在一次,捏着一张画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叫了声爸爸,他说,我想送你一幅画。
当时他做了些什么,他一脚把孩子踹飞了,恶狠狠道,“滚远点,谁是你爸爸,你个不要脸的野种,以后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把你赶出家门。”
明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乖乖的,他却恶语相向,看着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疼痛的身体,一瘸一拐的离开也无动于衷。
从此以后,他对他只有恐惧,看到他就连忙躲起来,可想而知,他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和心理阴影。
想到过往的种种,让她胸腔处越来越疼,最后疼得他躬下身子,用额头一下一下砸在墓碑上,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以毒攻毒,抑或是,赎罪。
但他的罪孽,又怎样能洗清呢?
无论他多疼,无论他说再多的话,整个墓园都静悄悄的,只有雨声滴滴答答,他得不到薄年的半点回应。
那漆黑的墓碑上,孩子的笑脸纯真又灿烂,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的生命,也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
后来,风吹了起来,雨也越来越大,墓前的鲜花被打湿,蜡烛熄灭了,带着奥特曼图案的蛋糕也因为大雨的冲刷变形。
男人仿佛毫无知觉,靠在墓碑上,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醉倒了,总之保持着那个姿势,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都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的是,不远处,薄烟撑着黑色的雨伞,就站在路灯下,一直望着这个方向,唇边的弧度,苦涩中透着淡淡的嘲弄。
年年,你看到没有,妈妈说过,总有一天,会把他带来你面前的。
让他亲口和你说对不起,让他忏悔自己的罪行,妈妈说到做到了,对吧?
因为妈妈说过的话,哪怕对任何人食言,都唯独不会对年年你食言,就算是付出一切,妈妈都一定会替你办到。
只是年年,请你一定不能原谅他。
因为这个男人,他不配。
再度笑了笑,她没有靠近,更没有同情早已被大雨淋湿透了的男人,撑着黑色的雨伞,转身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墓园,身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和夜色融为一体。
陆北宸是被冷醒的,他打了个哆嗦,撑开眼皮看去,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几盏路灯,在雨中影影绰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摇了摇头醒酒,摸出了手机,手机是防水的,哪怕是打湿了也没什么影响,上面好几个未接电话,几乎有大半,都是薄烟的。
他这才想起来,薄烟还在等他。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薄烟,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微弱的灯光中,他看向墓碑上,孩子简单纯真的笑脸,伸手去摸了摸那张照片,“年年,我该走了。”
“不过你放心,爸爸会经常来看你的,一定会。”
“这一次,爸爸不会再让年年感到孤单。”
离开的时候,墓碑依旧静悄悄的伫立在风雨之中,仿佛从来就没有变过,也没有人来过,孤独而寂寞。
回到车上,陆北宸拨通了薄烟的电话,很快,对方接通,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陆北宸,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呀?”
“不好意思,有点事情在忙,没有听到?”
“真的在忙吗,不会在骗我吧?”
“真的。”
“那就好。”女人的声音很娇俏,微微带着一丝责怪,“你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不要我了呢。”
“怎么会,我马上过来接你。”
听到他的话,对方立马高兴起来,开心的说,“好的,那我等你哟。”
他的眼眶,却在这一瞬间,发酸,湿润,“嗯。”
还好,还好薄烟忘记了一切。
还好她已经不记得了。
刚开始在机场遇到薄烟,知道薄烟失忆后,他想的是,一定要让薄烟记起他来,记起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有过的甜蜜时光。
可是他怎么就忘了,过去对于薄烟来说,痛苦大于快乐呢?
所以现在他无比庆幸,这一切,薄烟都记不得。
一切的不幸和痛苦,就让他来承受吧,至于薄烟,她应该开心快乐一辈子,简简单单的,再也不被过去所困扰。
忘记了挺好,薄烟,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忘一辈子,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用来向你赎罪。
浑身湿淋淋的,他换了身衣服,驱车赶往姜甜甜的住处。
他要去接薄烟了,他这辈子最爱,也是伤得最深的女人,他要去弥补自己过去犯下的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