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神色愈发的凝重，却似乎又在冷笑。
“赐与我来生？”唐僧知道孟婆是在鞭策自己，可心里却搞不清楚前世究竟做错了什么。
便又岔开话题问道:“孟婆婆，你可知道刚才那位春香，来生要轮回转世何处？”
“唉，”孟婆轻叹道，“地藏王菩萨说的不错，你唐僧此生情结太重。我已帮你问过，她会投胎到长安城里一位姓李的富足人家，这也是她在人间的最后一世了，都是劫数啊。”
“劫数？最后一世？”唐僧眸子一亮，忽得又暗淡下来，“难道，她也跟我一样，也曾经是天上的一位神仙？”
“不错，”孟婆又叹道:“那还是在八百年前，她本是昆仑山上的一位仙女，因仰慕你金蝉子多次动情与你。而你当初却一身佛心无意儿女私情，她便由爱生恨犯了情劫，被玉帝降罪贬下凡间渡劫。真是天意弄人，没想到在人世间却又遇见了你，只是如今你二人都是肉眼凡胎，怎会记得曾经的渊源。当年你金蝉子一腔济世之心名扬三界，如今却……唉……”
孟婆轻叹一声转过头去，似是不忍再说。
唐僧随即又想到了紫痕，她就是为了报恩才来到凡间。还有这位春香姐姐，也是因为自己才犯了天条被贬渡劫。
“人死为鬼，鬼死又为人。这生生世世是为了报恩还是报冤呢？还是为了不辜负别人？生而为人，到底应该怎样？”
唐僧像是在喃喃自语，神情又有些恍惚迷离。
阵阵阴风吹来，奈何桥上肃杀之气更甚。忘川河中又是一片蛇虫河怪肆意翻腾的呱噪之声，恐怖如斯。
唐僧再无心伤感，脑子里春香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而孟婆却又颇为感慨的说道:“一个人在天道轮回之中遇见了许多人，也忘记了许多人。唐僧，说起来你我二人前生也颇有渊源，我这孟婆一职还是你做金蝉子时所度。”
唐僧听闻这又是一个被前身金蝉子施以援手之人，忙饶有兴致的说道:“是吗？说来听听。”
“你可知道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
“嗯，略有耳闻。”
“当年秦王暴政好大喜功，一心要修筑万里长城。劳民伤财民怨载道，可手无寸铁的庶民如何能左右一个残暴不仁的君王。当时我还是一位民妇，我儿范喜良也被抓了苦工，后来竟活活累死在长城之下……”
孟婆似乎早看淡了生死离别，言谈举止之间并无太多伤感，而看似玩世不恭，却怀有一副仁义心肠的唐僧早已怒不可遏。
孟婆沉吟片刻又道:“我和儿媳孟姜女便去长城为我儿范喜良收尸，谁料想那秦王嬴政又见儿媳美貌妄想据为己有。姜女虽身为凡妇但性情贞烈不攀荣华富贵，我娘儿俩在长城脚下痛骂秦王不仁天道不公，终于人怨天怒哭倒了长城。秦王又杀人灭口，还请来妖人把我一家几口的魂魄都封印在城墙之中不得超生。是你听闻后把我们的魂魄解救到了地府，我当时早已看透了人间险恶再不愿转世为人，你又替我在地藏王菩萨那里求情，我便做了这个能让世人忘却前尘的孟婆一职。”
“哦……”唐僧伤感之余又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孟姜女的婆婆，所以世人才称你为孟婆。”
“不错，”孟婆重重的点头说道，“不过你虽然对我有恩，我职责所在却不能帮你太多，只能让你少受些苦头罢了。”
此时的唐僧也领悟颇多，忙安慰道:“孟婆婆先前已经救了我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
“我也是受地藏王菩萨所托，希望你回到人间早日通了神智做回金蝉子，好普度众生，不可再贪恋红尘。”
“贪恋红尘？”唐僧痴痴呢喃，却不知该如何回复。
孟婆投来一束诡异的眼神，严穆中夹杂着几分怜悯与无奈。
凛然说道:“唐僧，虽说红尘难度，但若你坚诚永志虔心向佛，世间繁华皆为浮云尘土。你这一世却迷离红尘无一丝佛心，是你害了你自己。”
唐僧却又闭目喃喃:“人人为我，我却为红尘。是天意也好，孽缘也罢。在世间五百年已如烟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曾经也有佛心，只是被蒙了尘埃。”
“唐僧，难道你不愿舍弃天心之血，以度苍生。”
“我……”
天也蒙蒙地也蒙蒙，只有呼呼的阴风掠过。四周仍是浊气弥漫，惶惶不见天日。
孟婆看了一眼唐僧，又神情凝重的说道:“刚才我也说了，河中这些畜生前生都是十恶不赦之徒，连走过奈何桥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这里以行尸皮囊为食，永世不得超生。所以，这忘川河才是真正可怕的九幽地狱。”
“那么孟婆婆……你的意思是说，我如果不去舍身补天，也会如这群畜生一般永不见天日？”唐僧忽得瞪大眼睛，不由的后退几步。
“你暂时不会，”孟婆缓缓摇头道，“但愿永远不会，老身也不愿看到你沉入忘川河底。”
“那就好。”唐僧长舒一口气，又想到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孟婆专职轮回生死，便暗笑自己有些庸人自扰了。
“不过，人生短短几十年，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只盼你不忘初心，从新来过。”
“不忘初心，从新来过……”唐僧痴痴呢喃。
又猛然怒道:“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就是没做和尚没去西天取经吗！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都说我背离天道，是乱臣贼子。难道我做了佛，天下苍生就能立地成佛，都能早登极乐！
“因为你是金蝉子。”
孟婆的语气虽不似地狱阎王那般的严厉，却一样的语出惊人。
“我唐僧现在只是一个凡人，我今生不记得前生之事，哪里还会记得五百年前。难道我入了地狱，世人也都暗无天日？”
孟婆沉吟片刻点头道:“你入了地狱，也许世人便没了来生。你大概也曾听说过，不久之后天地将有大劫，只有你才能救苍生。”
“只有我？”唐僧却冷笑道，“那些大天尊皆有回天之术，为何要我来救。”
“天数莽莽唯天怒不可违，大天尊只能操控六道轮回，却左右不得天数。此等天机老身也只知一二，要等你自己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