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陆大元帅率领大军与烈尔在晏城外草原上进行了一场生死决战。这场决战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梁明宇声音低沉,缓缓说道。
张雨、何况、周全等几位将军在何大将军的灵前歃血立誓,要为大将军报仇。晏城余下的十万大军更是群情激愤,誓言不退蒙军绝不还乡。大元帅从渭城调来了五万大军,共十五万大军;而蒙军经过数日激战,二十万大军已损失七万有余,现只有不足十三万兵马。
一场血战打的是淋漓尽致,天昏地暗,血染草原!
血战持续了一昼夜,及至第二日早上,清晨草原上的日光温柔地照耀着战场,但见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尸横遍野!
偶见没有被踩到的杂草,上面的露珠晶莹剔透,闪烁着血色的光芒,竟是五光十色,分外妖娆!
蒙成损失了七万兵马,阿拉坦在那仁朝克图的护卫下,仅带着五万余人马退回蒙成。此后十年不曾亲征。
而宁军也付出了五万余的伤亡,何况、常云战死,周全身残,张雨重伤!
那日下午,草原上下了一场大雨,或许是为逝去的英雄落泪;或许是为这十多万的英魂唱起挽歌;又或许是为了将这一片血色的草原冲刷干净。
大雨整整下了三日,三日后,阳光普照,秋日的草原温暖如春。被踩踏的小草缓缓的抬起头,在阳光下舒展着它的腰身;不时的有小鸟儿凌空飞过,唱着无人听懂的歌谣;远处的草地上有牛羊吃草,草原上一派静谧祥和。
怀着沉痛的心情讲完,梁明宇泪流满面,陆伟霆泣不成声,张雨更是跪倒在地,嗷嗷痛哭!
那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他亲眼看着他的大将军,看着他的战友,看着他的兄弟离开了他,他亲眼目睹绿色的草原是如何变成血色,而他自己也是伤重不起养了数年才养好。
刘星语也是泪流满面,她肩膀不停的耸动,哭的不能自抑。
悲伤过后,刘星语轻声说道:“经此一事,诸位将士定是吸取了教训,而这天下的女子也并非都如香莲一样,也有许多胸怀家国天下的奇女子,她们也愿意为了国朝为了百姓血洒疆场。所以我们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梁明宇看向她,“公主还是要进军营吗?”
刘星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可以吗?”
梁明宇垂下目光,“公主一定要去,自然可以,但请公主多等三日。三日后末将定让公主进入军营。”
刘星语的脸上慢慢的绽开笑颜,“好,我就等你三日。”
夜已深沉,梁明宇亲自护送刘星语回到摘星阁。
刘星语仰头看着星空,心想: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梁明宇看着她停下的脚步,也抬头看向星空,“公主,我带你去一个看星星的好去处如何?”
刘星语眼睛一亮,“好啊。”
梁明宇将她的细腰轻轻一揽,身形一跃而起,在屋脊上几个起落,两人似飞鹏一般,轻轻地落在了大元帅府最高的屋顶。
此处是大元帅府里一座九层高楼,楼高九丈,是晏城最高的建筑。
高楼建成宝塔样式,四檐八角。
而楼顶是一整块宽阔的平台,上面很艺术的建成亭子的样式,平台上有一个石桌,上刻棋盘,有两把椅子。看起来经常有人在这里下棋赏月。
梁明宇从怀中掏出丝帕,铺在一把椅子上,让刘星语坐下,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刘星语的身上。
两人坐在屋顶上,抬头看着星光灿烂,刘星语轻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梁明宇答:“这里是馨竹楼,是一座藏书阁。这里也是晏城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望尽晏城周边景色。”
刘星语的眼里满是小星星,“真的!那太好了,那我明天可以站在这里看尽周边的景色,是不是?”
梁明宇沉吟了一会儿,说:“这里上面是藏书阁,下面第一层是大元帅的书房,是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
眼见刘星语变了脸色,他忙道:“公主自然不是闲人,大元帅不会阻止公主进入的。”
刘星语颇为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身为一国公主,又岂能明知故犯?既然大元帅有令,我自然不会违令踏入此楼。”
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刘星语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我小姑姑和我大哥哥怎么样了?很想念他们呢。”
梁明宇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和硕公主在蒙成过的不好不坏,大皇子在西夏还算自由。”
“什么!我小姑姑过的不好?如何不好?她怎么了?”小姑娘一下子站起来,急得脸都白了。
“公主别急,听我细说。”梁明宇伸手扶住她的肩,低沉的声音很有说服力。
待刘星语重新坐下,他才娓娓道来。
原来,刘星语的小姑姑荣华公主刘清华,比刘星语大了八岁。
四年前蒙成汗阿拉坦派出使者向宁朝求亲,说只要公主下嫁,两国和亲,自此缔结盟约,永不侵犯。
皇上说荣华公主尚幼,不宜婚嫁。
三年前蒙成汗又遣使求亲,说此生求得公主,便再无所求。
皇上依然以公主年幼拒绝。
两年前蒙成汗再次遣使求亲,说对公主日夜思念,今生若不能娶之,则生又何欢?
皇上加封荣华公主为和硕荣华公主,嫁与蒙成汗为右阏氏(e,shi),缔结两国盟约。
荣华公主含泪上了花轿,彼时刘星语已经十岁,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
她看着小姑姑数次哭花了妆容,看着陈太妃哭的撕心裂肺,她不禁嚎啕大哭,“小姑姑不要嫁人!我要小姑姑!我要小姑姑!”
耳边却听得父皇怒喝:“都干什么吃的?还不扶公主下去休息。”
又温声细语的说道:“语儿乖,语儿不哭,父皇最疼语儿了。”
自此,她再也没有见过小姑姑,而那个可怜的女人陈太妃,再也没有走出她的寝殿。
听说她终日抱着荣华公主的旧衣,哀哀哭泣,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公主的幼年旧事。
刘星语这次来到边关,一是想见见她的小姑姑,第二她希望可以接回在西夏为质的大哥。
三年前宁朝与西夏互换质子,大哥身为皇长子,不愿弟弟们与家人分离,自愿入西夏为质。
原本再过两年,大哥到了弱冠之年,两国关系稳定,便可与西夏质子分别回家。
却不想西夏质子在一次出城打猎时摔落悬崖,丢了性命。
如此,西夏便不肯放大皇子回宁朝了。
梁明宇望着星空轻轻说道,“开始的时候蒙成汗对她还好,尚有宠爱。一年前,蒙成汗迎娶西夏公主,便逐渐冷落了荣华公主。”
“大皇子在西夏,生活还算稳定,也时常有书信送来,说他经常和西夏的贵族出去打猎,每次都收获颇丰,他说西北的戈壁滩上风光别具一格,甚是诱人。”
梁明宇看向刘星语,见她双目含泪,望向西北的夜空,眼睛里是深深的思念,是难言的寂寥,是由衷的渴望!
他情不自禁的将她揽入怀中,伸手轻抚她的背,“别难过,我答应你,一定接回大皇子!”
刘星语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怀,肩膀微微抖动。
西夏皇子在宁朝丧命,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大哥会被……
梁明宇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感觉似是有人拿着一把小刀轻轻的剜着他的心尖,好痛啊!
“公主!”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你相信我,我一定接回大皇子,绝不会让他有什么意外。”
刘星语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梁明宇,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他的眼睛亮如星辰。
梁明宇郑重的点点头,“是的,只要是公主想要的,我一定会帮助公主达成心愿。”
“梁明宇,你最好了!”她把头靠在他的怀里轻轻的说道。
“嗯,现在公主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儿?”他低声问。
“好多了。”刘星语抬起头,“我们看星星吧。”
于是,星光灿烂下,少男少女遥指星空,不时的传出低低的欢声笑语。
陆伟霆站在寝房外,抬头看着馨竹楼上的一对璧人,轻轻的叹了口气。
十年前,他在巡边的路上,遇到了衣衫褴褛的梁明宇,当时他从家乡逃难来,路上与家人失散,一个人流落异乡。
看他一个人走路都踉踉跄跄的,陆伟霆动了恻隐之心,让人将他带到自己面前。
询问之下,觉得此子不仅聪明伶俐,且有一番热血心肠,便将他留在身边。
梁明宇果不负他所望,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兵法谋略,他学的甚快,现在已经远远的超过他了。
他常常感叹:自己四个儿子,长子三十岁,比梁明宇大八岁;幼子二十二岁与他同年。这比他年长的有,与他同年的也有,刀枪剑戟也好,兵法谋略也罢,他都是一起教的,私心里,他肯定是向着儿子的,可是为什么到头来,最优秀的是梁明宇呢?
自三年前,晏城军务大多都是梁明宇决断的,前敌就更不用说了,他那股杀伐果断的劲头,比自己年轻的时候只强不弱,可以说是真正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原本他是想等这次女儿回来,就让他们完婚,然后就向皇上请旨,让梁明宇彻底接替他的位置,自己也可以悠哉悠哉的含怡弄孙了。可是……
摇摇头,他叹息一声,转身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