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惜然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女儿已经成了大姑娘,水灵灵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怅然若失的神色。
她怎么了呢?
事情要从两天前说起。
那天,林若谦一早去上班,惜然发现,她的男人的手机落在了卧室里。正巧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惜然接听,是千云一位很重要的客户,她想,如果林若谦的手机一直放在家里,说不定会耽误很重要的事。她便让司机开车,亲自地将手机送去了千云置业。千云的人除了一些新进的员工,多半都认得她,态度自然都很恭敬。
接待她的,是林若谦的首席秘书,海归硕士陈依锦。此女,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相貌也属上成,经过海外的硕士教育的女人,神色自然也有着与学历相等的那种骄傲。惜然已并非无知少女,举止投足之间透露着与年龄相近的那种成熟和冷睿。
陈依锦不像其他女秘书那样对惜然毕恭毕敬小心有加。而是不卑不亢。这本也没什么,惜然本就不是那种拿腔拿调的人。但是女秘书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怪怪的。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她能感觉到陈依锦望过来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种淡淡的异样……
嗯,像是挑衅。
一种让人感觉怪异的挑衅。
“太太,您先在这里等一下吧,总裁一会儿就到。”她将惜然带到了林若谦的办公室。
这里,惜然不是第一次来,自然也是熟悉的。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男人的办公室。里面的摆设依旧,庄重而大气。
有秘书端了茶水过来,惜然说了声谢谢,那陈依锦依然垂手站立一旁。
“你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就行。”惜然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走开。
陈依锦淡笑道:“那我先出去。”她礼貌地微笑转身,临出去的那一刻,眼睛淡淡地瞟过来,惜然撞上她的视线,怔了一下。
陈依锦见惜然看着自己,便笑笑带上门离开了。惜然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林若谦还没有来,她便起身,到他的办公桌旁。那上面摆着一本文件夹,她轻轻翻开。文件里的字迹清秀工整。下面签名是首席秘书林依锦。
惜然大致看了看,那是对一份文件的建议,言语之间到是十分有见地。
这让惜然对陈依锦有了一种佩服的感觉。她继续翻着下面的文件,眼前出现的彩色信笺引起了她的注意。信笺上面清秀工整的字迹写着这样的几句话: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叶惜然用眼神念着这几行诗,这是仓央嘉措的诗,她知道。而这首诗寓意的什么,她不傻,她也知道。是谁写的?是谁放在了他的文件里?
她的心头登的一阵狂跳,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她的手指还捏着那张便笺,指尖却已经开始发抖。女人的敏感告诉她,这,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告白。她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
这是谁写的?谁?
林若谦你知不知道?
她的手指不停地在发抖,眼睛里一片惊心的迷茫。她呆怔了好半天,心里仍然是一片的忐忑的空芜。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匆忙地将那信笺塞回文件里,合上文件夹,她定了定神,然后镇定地望向门外。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林若谦西装笔挺地走了进来。
“然然?”在他的办公室里见到他的妻子,他的眼神露出意外继而是一种淡淡的喜悦。
“你怎么来了?”他走过来,将女人的手攥住,她的指尖不断发抖,而且还凉得厉害。
他皱眉,将她的手裹紧,“你怎么了,手这么凉?是不是冷气开得太大?”
惜然身子有些抖,难以控制地发抖,她拼力地抑制着心头排山倒海的激荡,抬起一双焦心无措而又惶然的眸子,轻颤地道:“我有点冷。”
林若谦轻轻搂了搂他的妻子,让她坐在了沙发上,他亲自地去饮水机那里用自己的杯子接了杯热水过来。
“来,喝了它你就暖和了。”他将水放到妻子的面前,然后将自己外衣脱下披在了妻子的身上。
那衣服带着熟悉的体温轻柔地替她遮住了突然而来的寒冷,叶惜然心头一暖。
林若谦坐在妻子的身旁,黑幽幽的眸子凝着他的妻子,眼底的温柔挡都挡不住地流泻出来。
惜然和他的目光相对,两个人的视线在无声中交汇,她克制着自己不要让眼泪掉下来,可是喉头却堵得厉害。
她不是十分脆弱的人,不然,当初背负着种种坚难独自带着小水晶过活的时候,她也不可能生存下去。但是现在,在她和他已经共同度过了十几个春秋之后,却有人偷偷地在她的婚姻里插进了一脚。不管怎么样,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的心里都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削过。
“你怎么了?”林若谦温柔的声音轻轻地滑过了她的耳膜,她看得到他眼底的焦虑。
“我有点儿肚子疼。可能是……”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腹部,不知为什么,刚才的情形她不想让他知道,最起码,如果真的是有什么,她宁愿是他自己亲自告诉她。
他怔了一下,似是明白过来了,伸臂将妻子的身子揽进了怀里,一只手则是轻轻地落在她的腹部,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隔着她的手心的温度将那缕温热传递给她。她的头埋在他的怀里,聆听着那熟悉的心跳,有眼泪无声地滑了下来。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他身子动了动,她的身子一轻,已然被他抱了起来。
“我抱你去里面躺一会儿。”他抱着她,只用一只手就将里面的门打开了,她被他抱了进去。放在里面他休息室的*上。
里面的被褥都是她亲自准备的,带着一种洗涤液的清香。他把她放下,又握了她的脚踝,将她的鞋子一只一只地脱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将被子打开给她盖上。
“乖,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外面处理一些文件。完事以后,我送你回家。”他轻轻地摸摸她的脸,然后起身出去了。房门被轻轻地带上了。惜然的头埋在那散发着清香的被子里,心弦却是颤得厉害。
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她的心口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窒息的感觉一阵阵地袭来。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终于,她惦着脚走到了门口处。
门被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她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坐在属于他的转椅上,埋头在看着什么。他的指间是那份她才看过的文件,那么那个信笺呢?他有没有看到?还是……他早已看见过?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力地揪着。
林若谦微低着头,眸光似是落在那张信笺上,从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一面俊逸的侧脸,他的眉似乎是微微地敛了起来,然后,信笺连同那份文件一起被合上了放到一旁。她不知道他在看到那类似于表明心迹的信笺时,想了些什么。他一向自持,喜怒基本不形于色,从他的脸上,她看不出什么,但一颗心却是彻底地乱了。
那天晚上,她没有睡意,在男人的身侧轻轻地辗转,有好几次,她想叫醒他,问问他,那个女人是谁,他是不是也喜欢他。但是每一次都话到口边被忍住。如果是十几年前的她,一定会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但现在不同,这么多年了,她已不再年轻,他爱她,她也知道,但这封疑似陌生女人的表白信还是让她对婚姻的自信面临瓦解的状态。
她的年华正在老去,但他却是男人的黄金时间,正是中年,事业大成,风度翩翩,喜欢他的女孩这么多年来,似乎从不见少。两天的时间,竟是恍似隔世。他的神色依旧淡然温柔,仍然是早上一个吻,告别,晚上道一句晚安,拥她入眠。而他不在的时间,她却一个人发呆,坐在她和他的卧室里,抱着他睡过的枕头,手心感受着那独属于他的温热,心里的失落和酸涩却是一阵阵的上涌。她要怎么办呢?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吗?
“妈妈?”林水晶轻轻地唤了一声。
叶惜然一下子回过神来,眸光有几许的茫然。
“妈妈,你倒底是怎么了?爸爸生病了吗?”林水晶得不到母亲的回答,已经开始担心了。
惜然忙摇头,“没有,他只是很忙。”
“哦。”林水晶心头有些不安,她将母亲扶到自己的车子旁,正巧,佳佳跑过来。
“林水晶晚上一起去玩吗?”
“不了,佳佳。”
“哦。”佳佳打量眼前的中年女子,“水晶,这位就是阿姨吧?”
“是的,我妈妈。”林水晶道。
“哦,你妈妈真漂亮。”佳佳由衷地一句赞美。
“谢谢。”惜然客气地笑笑。
佳佳笑道:“哦,我先回家了,再见阿姨。“
“再见。”惜然对着女儿微微展颜。
佳佳已经欢快地走远了。叶惜然收起了手中的遮阳伞,坐进女儿的车子,车子在校园热闹的马路上行驶。
“妈妈,要去奶奶那里吗?”林水晶边开车边问。
惜然摇头。
林水晶便将车子开去了自己的公寓。叶惜然一屁股沉进了沙发里,神色萎靡。
林水晶的心头更加的不安了,她走过去,蹲在母亲的脚下,两只柔软的手握住了母亲的。
“妈妈,你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啊,我是您女儿,我已经长大了,不是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吗?妈妈您有什么不快乐的事情,就告诉女儿呀?”
叶惜然看着女儿明亮却落满担忧的眼睛,她忽然间有些内疚,她不应该将自己的难过带给女儿。她是那么的明媚阳光。
“水晶,妈只是最近工作有点儿累,所以请了假特意来你这边休假的。有空就多陪陪妈妈吧!”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儿乌黑发亮的发丝,眼底都是慈爱的神色。
林水晶笑道:“妈妈,你真不会享受,爸爸一个人赚的钱还不够花吗?爸爸现在的家产几辈子都用不完,妈妈和爸爸还那么拼命做什么?要是我呀,早就把工作放下,周游世界去了。”
叶惜然看着女儿近于天真的眼睛,不由笑了。“你呀!”
太阳的余晖正在一点点的收尽,晚霞像是浓浓的水彩涂在天际,D城的一家咖啡厅里。
“林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年轻的侍者礼貌地躬身而立。
林若谦淡淡道:“一杯拿铁,谢谢。”
“好的,稍等。”侍者转身离开。
林若谦深目微微眯起,颀长的身形在座椅上一靠,脑中有什么一点点地浮起……
“我想去女儿那里住几天。”
“想她了?”
“嗯。”
“那你等等,我处理完手边的事务,大约后天就可以了,我们一起去看女儿。”
“不,我自己去吧,你忙你的。”
……
咖啡厅里,林若谦深深的眸光里一点点地浮上一抹耐人寻味,就在今天的早晨,她的妻子跟他说了如上几句之后,便一个人去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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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