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将军陷入了一片昏暗,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清醒了一些。
他脑海中一片混沌,意识正在慢慢的回笼,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就是钟离大喊着让张仪挺住,千万别死的声音……
昭阳将军“嗬!”的抽了一口冷气,猛地清醒过来,立刻翻身坐起,动作犹如猎豹一般。
他隐约记得,自己遇到了死士追杀,而且还中了下三滥的药,也不知是哪个下作庶子动的手,否则按照昭阳将军在沙场上以一当百的武艺来说,再来十倍的死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昭阳将军中了药,力不从心,死士追杀上来,没成想和自己一向有仇的张仪,竟然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一命,而且还因此被砍了一剑。
他当时神志已经不清晰了,所以没看清楚伤口,只觉鲜血喷溅在脸上,又热又烫,钟离凄厉的喊声也一声声回荡在耳边,仿佛就是刚刚的事情。
“不行……”
昭阳将军立刻就想去查看张仪,看看他是否安好。
昭阳将军刚要起身,却被拦住了,就见自己身边竟然有个小女娃娃。
那小女娃娃生的冰雕玉琢,正托着腮帮子,睁着大眼睛看他,见他要下地,立刻把头摇的溜溜儿的,奶声奶气的道:“叔叔,粑粑说了,让叔叔好生将养身子,千万不要起身。”
昭阳识得这小女娃,是钟离的女儿,平日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钟离日前在徐州挟持楚王,就是因为楚王和使者摸了钟离的逆鳞,想要掳劫小春儿当做人质。
钟离这才破釜沉中,挟持楚王,交换徐州,这般看来,小春儿的确是钟离的逆鳞,什么人也不能动了分毫。
昭阳将军道:“春儿,你父亲现在何处?张仪如何了?”
小春儿奶声奶气的道:“张仪叔叔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小春儿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其实小春儿并没有说谎,确实流了很多血,毕竟伤口很深,虽然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但小春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觉得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昭阳一听,更是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就出了房舍。
此时的张仪正躺着,虽然一只手不能动弹,但是另外一只手是好的。
钟离和齐太子都在舍中,来看看张仪,顺便弄了些好酒好肉犒劳他。
张仪正在喝酒吃肉,一只手也吃得溜溜儿的。
钟离笑道:“师弟这次有功劳,还负了重伤,待太子回去,一定禀明王上,让王上论功行赏。”
张仪笑道:“仪不敢当。”
钟离又道:“你这次为救昭阳将军受伤,昭阳将军并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咱们肯定会捞到好处的。”
钟离正说着,齐太子突然道:“有人来了……听脚步声,恐是昭阳将军。”
他这么一说,张仪还塞了一口肉在嘴里,登时“咳咳咳”的咳嗽了起来,差点给呛着。
“咕咚!”一声将那口肉咽下去,使劲拍了拍自己胸口,愣是把脸色都给噎的惨白了。
钟离和张仪赶紧手忙将乱的把酒和肉全都藏在被子下面。
堪堪藏好,昭阳将军果然就来了,小春儿也蹦蹦哒哒的跑过来,进了舍中,窝在钟离旁边,老实的站好。
昭阳将军走进舍中,便看到了张仪惨白着一张脸,好像受伤颇为严重,脸色难看不说,竟然还在咳嗽,也不知是不是天气不好,染上了风寒。
昭阳将军哪知道,张仪那是喝酒吃肉正欢实,突听他来了,吓得噎着了。
昭阳将军走进来,脸色有些尴尬,道:“云此来,是来道谢的。”
钟离一听,眼睛转了转,与张仪偷偷对视了一眼。
张仪挑了挑眉,道:“将军不必自责,不过是替将军挨了一剑,帮将军捡回了一条命罢了,纵使往日里将军对仪有成见,觉得仪是不忠不义不诚不信之人,但仪并未放在心上,此次救将军,不过是出于本分,因此将军不必挂心什么。”
钟离一听,险些笑了出来,张仪这张嘴,果然得理不饶人,也是如此,张仪这张嘴,可是纵横战国用的,哪个国君不怕他的嘴皮子,哪国能人异士能辨的过张仪?
张仪如今一开口,“以退为进”,直接噎了昭阳将军好几下。
看似很谦恭,其实把往日里的旧账全都翻出来了,还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昭阳将军何等聪明,怎么能听不出来张仪这是在挖苦自己。
但是张仪不计前嫌,救了自己一命,这是真切的,当时如果不是张仪突然杀出来,自己已经死于死士之手了。
昭阳将军咳嗽了一声,道:“张仪先生大恩,云定会铭记在心。”
张仪一笑,道:“仪听从王上之命,护送将军归楚,做的都是分内之事,因此没有什么大恩不大恩一说,倘或这次真的不幸死了,也算是忠君之事,况且能令将军欠仪一个还不完的人情,倒也是合算。”
昭阳将军一听,摇头叹气的看着张仪,道:“先生当真是疯了。”
张仪嗤笑一声,道:“能活在这乱世之中的人,不是疯子,便是痴儿,仪自知……便是那疯子。”
张仪和昭阳将军一番对话,昭阳将军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尤其他重义气,自然承受了张仪这份恩情,心里感激的很。
其实昭阳将军不知道,这份恩情也有点“兑水”的成分,毕竟……
那下三滥的药,其实就是张仪下的……
钟离眼看他们说完,生怕张仪被子下面的酒肉味道太大,若是让昭阳将军闻了去,便不好了。
钟离咳嗽了一声,道:“将军,我师弟失血过多,需要静养,这样罢,咱们先出去说话,让师弟歇息。”
昭阳将军点点头,对张仪道:“那你好生静养罢。”
他说着,便随同钟离一同退出了舍来。
大家退出去,钟离合上舍门,还对张仪打了一个眼色。
张仪看到钟离的眼色,听到舍门“吱呀——”一声合上,拍了拍胸口,这才稍微放松下来,赶紧掀开被子,酒肉尚好,并未洒出,着实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