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与齐太子策马上前,来到城门送行。
昭阳将军从马上胯下,拱手道:“齐太子,钟离先生。”
齐太子和钟离也胯下马背,回礼拱手。
钟离笑道:“钟离与昭阳将军,只是小酌过两次,还未开怀畅饮,如今昭阳将军此去,何时才能相见呢?”
昭阳将军一笑,道:“云此去,恐难与钟离先生相见,倘或相见,亦不会是好事儿,倒不如不见。”
钟离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敢问将军,如何不是好事了?”
昭阳将军道:“钟离先生乃是齐人,为齐王效力,云是楚人,自当为楚王尽忠,云与将军,阵营不同,他日倘或见面,必定在战场之上,若不然便是尔虞我诈,真到那时,云不会手软,钟离先生不会心慈,还真不若不见得好!”
昭阳将军此番一分析,钟离便笑了起来,“啪啪啪”的击掌道:“是了是了,昭阳将军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么一听,感情昭阳将军也是舍不得钟离的?这才不想与钟离见面?”
昭阳将军一笑,也是坦诚,道:“云此生最恨心口不一,油嘴滑舌的奸佞之辈……”
他说着,站在一边侍候的张仪突然觉得心口中了一箭,瞥眼一看,昭阳将军果然话里有话,这不是正盯着自己?
张仪心中冷笑一声,权当做没看到。
钟离听到昭阳将军这么说,心中了然,昭阳将军对张仪有所成见,这成见其实和孟子对张仪的评价如出一辙。
在历史上孟子正经批评过张仪。
“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
景春问孟子,公孙衍、张仪难道不是有志气,有作为的男子汉么?他们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孟子回答说,这哪里算是有志气的男子汉呢?你们可有学过礼义么?
孟子还批评张仪,说他像是不守妇道的小妾一样,朝三暮四,违背他的丈夫。
在昭阳将军的心里,忠心的确是从一而终的,不能朝三暮四,而像张仪这样的说客,则是游历各国,寻找自己的立足之地。
在当时那个年代,真的很难说谁是谁非,只能说张仪的思想,的确是相当前卫的。
昭阳将军顺手贬低,明嘲暗讽了张仪一番,随即又道:“钟离先生虽然生着一张利口,却与这些奸佞之辈不同,因此云的确是不愿与钟离先生为敌。”
他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若有一天,楚国与齐国真的要兵戈相向,云亦不会心慈手软!倒时候,便请钟离先生赐教了!”
钟离摆手道:“说那么远干什么,如今是给你送行,搞得像生离死别一般?你此行能回楚国,是件好事,别说一些晦气的话。”
昭阳将军笑道:“钟离先生教训的正是。”
钟离又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话了,将军一路保重!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昭阳将军拱手道:“先生保重。”
钟离说罢了,又对齐太子道:“太子也说一说践行的话罢?”
齐太子杵在一边,本没什么可说的,不过钟离先生让他说,也就临时现攒两句。
钟离趁着齐太子践行的空当,和张仪打了一个颜色,两个人就走到一边去密谋了。
张仪拱手道:“师兄所料不错,魏王的确按捺不住,已经有所行动。”
钟离一笑,道:“哦?魏王那老小子已经行动起来了?这么猴急?他都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么?”
“热……什么?”
钟离见张仪纳闷儿,咳嗽了一声,道:“没什么,师弟继续说,魏王那老小子干了什么?”
张仪挑唇轻笑,笑容竟有两三分狰狞,道:“魏王身边的从者找到了仪,给了仪一包药,令仪偷偷掺在昭阳将军的酒水中,之后自有死士来行刺将军。”
钟离一听,立刻明白了,原来魏王是怕昭阳将军太过“生猛”,死士行刺不成功,因此打了一个双重保险,想要张仪给昭阳将军下药,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不过魏王没想到,身为魏国没落贵族的张仪,其实是齐国的人。
张仪笑道:“魏王的从者说了,魏王许诺,若是这件事情仪得手了,便立刻迎接仪入魏,并且封国相!”
钟离拍手道:“啧啧,魏王好大方!出手就是一个国相,阔气!怎么?师弟你不心动?”
张仪嗤笑一声,道:“心动?倘或魏王许诺仪一个小官,仪或许就心动了,然此时魏王一开口,便是国相之位,这真假立辨,令仪如何心动?”
张仪说的没错,魏王一开口就是国相的位置,而张仪是个没落贵族,在魏国这么多年都没有被魏王器重,现在魏王让他搞一个下药暗杀的行动,就封他为国相?
傻子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者说了,就算退一百步,魏王真的封张仪为国相,魏国的卿大夫们该怎么看待张仪?
一个靠着下药暗杀上位的国相,还不被群臣和百姓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
张仪又道:“再者,魏国相邦惠子,在国内势力盘根复杂,渗透广泛,仪若是真的去撸了他的相邦之位,不出三天,还能好活么?”
张仪顿了顿,笑道:“与其相信魏王的鸟嘴,还不如先相信师兄,对么?”
钟离道:“我师弟是个聪明人。”
钟离说着,拍了拍张仪的肩膀,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省力气。”
张仪皱眉道:“只是……师兄,如今该当如何是好?魏王之心已经昭然,只要昭阳将军出了城去,必然会被追杀,就算仪不下这药,恐怕……”
钟离听他这么说,摆手道:“诶?为什么不下药?”
“师兄?”
张仪一下有些懵了,奇怪的看着钟离,疑惑道:“师兄说甚,仪未曾听清。”
钟离笑眯眯的道:“不不,你听清楚了,我说……为什么不下药?药都给你了,当然要下!”
张仪眼皮一跳,果然方才自己没说错,师兄又露出那标准的“奸臣”笑容,令人有些后背发麻,不忍直视。
钟离继续道:“药是一定要下的,不然昭阳将军武艺出众,倘或自己摆平了魏国死士,咱们还如何英雄救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