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立下大功,齐军不敢耽误,日夜兼程,赶往临淄。
马队和辎车粼粼的在小路上行驶,扬起阵阵的尘土,一路向北,越过齐长城,直奔临淄。
这日才行了不久,公孙闬突然从队伍后方策马本来,国相田婴见他行色匆忙,还以为楚国的兵马追了上来。
田婴慌张的道:“可是楚军追来了?”
公孙闬虽是个门客,但一向看田婴不惯,因此并没言语,转头对齐太子和成侯禀报,道:“太子,成侯,大事不好,昭阳将军晕倒了!”
钟离就在旁边,正抱着小春儿骑在马背上,听说昭阳将军晕倒了,吃了一惊,道:“染病了?”
公孙闬道:“这……并未染病。”
钟离又道:“你们虐待他来着?”
公孙闬脸上一阵尴尬,道:“也……未曾。”
钟离不解道:“昭阳将军身强体壮,那是为何突然晕倒?难不成中毒了?”
公孙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迟疑的道:“是……是饿的。”
“饿的?”
不只是钟离,连齐太子都一阵吃惊,道:“如何饿晕了?”
公孙闬道:“不瞒太子,这些日……昭阳将军不肯进食,只能强灌一些水汤,这才吊了口气儿。”
钟离一听,心里暗暗算了算,他们从徐州一直赶路,奔往临淄,如今在路上也好些日子了,倘或不是昭阳将军身强体壮,估摸着此时已然饿死了?
齐太子着急道:“怎么不早说!”
公孙闬连忙请罪,道:“这……这如何是好,医官已经前去检查,只是昭阳将军仍然不肯进食,倘或如此,怕是……怕是都到不了临淄。”
钟离挑了挑眉,道:“昭阳将军,还是个硬骨头。”
他说着,又对齐太子道:“太子,先扎营歇息罢,钟离自有办法令昭阳进食。”
钟离一开口,齐太子便深信不疑,立刻道:“传令扎营。”
“谨诺!”
才走了没多久,这日就停了下来,原地扎营,除了扎营,钟离还叫人置办了很多好酒好肉,一会儿准备亲自送去给昭阳将军。
钟离只带着小女儿,也没让其他人跟着,亲自端着好酒好肉就进了关押昭阳将军的营帐。
帐外有士兵严加看守,昭阳将军手上铐着枷锁,颓然斜靠在帐中,半闭着眼睛,数日不见,双颊竟然有些凹陷,看起来毫无精神,浑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钟离一看,忍不住“啧啧啧”了几声,昭阳将军应声张开眼睛,只是凉飕飕的扫了一眼钟离,随即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钟离招呼女儿进来,然后席地而坐,坐在昭阳将军面前,摆好酒肉。
昭阳将军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仿佛是粗粝的黄沙,带着一股萧条的气息,缓缓的道:“钟离先生无需煞费苦心……云就算饿死,也断然不吃你们齐人一米一粟。”
钟离听他说的坚决,又是“啧啧啧”了好几声,摇着头,似乎特别惋惜似的,但是并未生气动怒,好脾气的笑着道:“昭阳将军放心,强人所难,实非我辈所谓,钟离虽然是一介莽夫,但是也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我来呢,并非是来劝你进食的,因为钟离知道,你这样的硬汉,说不吃就不吃,我劝了也是白劝。”
“哼……”
昭阳将军只是冷笑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似乎已经要睡着了。
钟离让女儿也坐下来,笑着拿起一个大鸡腿,递给小春儿,道:“来闺女,吃鸡腿儿。”
“嗯嗯!”
小春儿一看有的吃,立刻接过钟离递过来的鸡腿儿,大眼睛冒着水灵灵的光芒,使劲点头,然后“嗷呜!”咬了一大口,鸡腿肉塞得小嘴巴都鼓起来,嘟着嘴巴大口吃着,看着就觉得特别香。
小春儿吃什么都香,尤其是吃肉,旁人看着,就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鸡腿被咬开,浓郁的肉香飘散出来,昭阳将军已经数日没有进食,说不饿是假的,如今虽然不看,但是鼻子却需要呼吸,随同空气,浓郁的肉香吸进昭阳将军的鼻腔。
但听“咕噜——!!”一声,昭阳将军的胃响的犹如打雷一般。
昭阳将军脸色一僵,不由睁开眼睛,瞪了钟离一眼。
钟离也拿起一块肉,用刀子切了切,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吃着,然后含糊的说:“哎,昭阳将军,我今儿呢,是来找你唠唠嗑儿的,咱们边吃边说啊……不知道昭阳将军,有没有听说过得鱼忘筌的故事?”
昭阳将军不说话,闭上眼睛,似乎决心不看钟离。
钟离仿佛自言自语一样,也不在意,笑着道:“话说啊,有个渔夫在河边捕鱼,他把竹筌放进河里,然后专心的看着浮标,等待大鱼落网。后来呢,他成功的补上来一条大鱼,特别高兴,把鱼从竹筌中取出来之后,就把竹筌扔了,抱着自己的鱼,回家和老婆说自己有多厉害。他老婆就问了……”
钟离说的绘声绘色,还比划着手里的鸡腿儿,“吧唧”一声,他一甩,鸡腿的汤汁正好飞溅在了昭阳将军的枷锁上。
昭阳将军此时是不想理会钟离也不行,张开眼睛,瞪着钟离。
钟离连忙摆手道:“对不住对不住,咱们继续将故事……他老婆就问了,你的竹筌去哪里了?这时候渔夫才想起来,自己把竹筌给扔了!”
他说到这里,昭阳瞪着钟离的目光,突然有些变了神色,因为昭阳知道,钟离给他讲这个得鱼忘筌的故事,并非只是渔夫和竹筌的故事。
果然,钟离笑眯眯的道:“昭阳将军您想想看,渔夫能补到大鱼,真的只是渔夫自己一个人的功劳么?如果渔夫没有捕鱼的工具,那么渔夫的捕鱼技巧再娴熟,他能泡在河里去捞鱼么?因此竹筌同样功不可没……但是渔夫得到了大鱼,兴高采烈之时,就将竹筌忘得一干二净,并且扔了。昭阳将军……”
钟离手里还捏着鸡腿,笑眯眯的看向昭阳将军,道:“你想做被丢弃的竹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