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声不再恋战,而是迅速逃走。
黑衣人看了一眼袁声逃走的地方,目光扫过暗处的几个地方后,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前去追踪袁声,而是转身去了大堂。
“大帅,陛下。”
黑衣人恭谨道:“方才有人闯入。”
陆尘抬头,“情况如何?”
“伤了人,并未追踪,对方已经将人看清。”
陆尘淡声道,“行,下去吧。”
黑衣人低头行了一礼后,方才退下。
“是李琳颖的人?”赵雪涵猜测道。
“不错。”
陆尘颔首,这个时候,会遣人来刺杀‘嫡皇孙’的,除了李琳颖,也不会再有别人。
赵雪涵回想起方才黑衣话中的意思,瞬间明悟。
“你是,故意的?”
赵雪涵侧头,凤眸凝视着陆尘。
蔚蓝色的眸子掠过一抹暗色,“现在李琳颖,应当已经确定,嫡皇孙还在世。”
“难怪你会将人放进来。”
以陆尘宅邸的护卫森严程度,连皇宫都比之不足。
毕竟皇宫的守卫,都是一些宫中侍卫,哪怕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武者,与天机楼众人相比,始终逊色。
一个八品武者,根本不可能悄然无声地进入。
这座宅邸中,不知有多少八品武者。
赵雪涵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如何瞒过李琳颖,保下了嫡皇孙?”
闻言,陆尘将视线从桌案上的账本移开,与赵雪涵对视,“那不是嫡皇孙。”
赵雪涵微怔,不是嫡皇孙?
“可是,那样貌……”
世上当真有毫不相干的两人,能长得如此相似?
“天生的自是不可能,人为的却是可行。”
“易容?”后天所为,赵雪涵首先便想到易容。
陆尘摇了摇头,“不是。”
“现在睡着的嫡皇孙,是我在凌岩的事情后,我寻的一个孤儿,长期使用药物,才会如今这副长相。”
赵雪涵本想问凌岩是谁,可是陆尘在念及这个名字时,声音的异样,实在是太过明显。
话到嘴边一变,“现在可还需要服用药物?”
“不用了。”
陆尘伸手捏住一页账本,正要翻过去,却忽然听见赵雪涵问道:“凌岩是谁?”
“嘶啦!”
乍然听见这个名字被提起,陆尘手上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账本被撕裂了半页。
赵雪涵本是因为按捺不住,犹豫之下,试探性地出声,却不料会惹来陆尘这么大的反应。
赵雪涵看着陆尘隐隐有几分苍白的脸,目光凝住了,心底有些后悔提起凌岩。
她轻声道:“若是你不是想说,不用勉强的。”
陆尘垂下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的神色,他将已经被撕裂的那一页账本翻过去,仿佛没有看见那处的破裂一般。
良久,陆尘才道:“不是什么不能提之事。”
他缓缓将凌岩之事道来,言简意赅,将其中的惊险一笔带过。
赵雪涵连呼吸都放轻了,看着眼前这个难得流露出两分脆弱的青年,心口隐隐有些泛疼。
像是有人在心尖上拧了一把,又酸又涩,细细密密地疼痛蔓延到整颗心脏。
“都过去了。”
被心口的涩疼感逼得有些慌乱,赵雪涵伸手盖在了陆尘的手背上,手背上柔软温热的触感令陆尘那段有些扭曲的回忆中抽身而出。
一时间,陆尘甚至感觉,舌尖尝到了什么味道,不苦,他从来没有尝过的。
许是因为如此,他没有第一时间将手抽出,反而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当日如果我早些回来……”
陆尘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将后半句话道出,“他就不会死了。”
若说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尝到的第一份甜味是来自李琳颖,第二份则是凌岩。
可是,李琳颖给的那块,并不是糖,而是要背负沉重恩情的,裹着糖衣的药。
揭开外面一层,下面是苦的。
前世他品尽人世险恶,死后再次醒来,睁眼看见李琳颖,一眼,他就看出,李琳颖初时对他的好,是带着目的的,触感黏腻,直接吸附在皮肤上。
可是陆尘太馋了,以至于哪怕只是裹着糖衣的药,他也选择吞咽了下去。
而凌岩,当时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目的,纯甜的一块糖。
陆尘没有亲生兄弟,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于陆尘而言,却是唯一的亲人。
可最后……
陆尘闭起眼。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拿到了一颗永远都是甜的糖。
最后他才知道,凌岩这颗糖,吞下去,是刀子。
时至今日想起,陆尘都觉得,仿若一股血腥味从胸腔涌出,在喉咙间弥漫开来。
曾经好不容易尝到的两颗糖,最终在舌尖炸开的,是苦涩。
当陆尘再看到第三颗时……
陆尘睁开眼,看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白皙柔嫩的玉手。
他已经不敢再尝了。
“都过去了。”
此言一出,赵雪涵的齿尖咬到了舌尖,一股子血腥味在口腔上散开。
她第一回讨厌自己这么不善言辞。
素来清冷的女帝,有些无措地握住陆尘的手,“陆尘……”
“多谢陛下。”
陆尘死死压下心口翻涌的情绪。
除了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几下,陆尘仿佛又变回往日那个冷淡漠然的并肩王。
玉白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赵雪涵将手收回,瞥过头,起身道:“今日已经比较晚了,朕就先回去了。”
“恭送陛下。”陆尘站起身,淡声道。
赵雪涵像是已经待不下去一般,快步朝外走。
只是,走至门口时,赵雪涵顿住了脚步,背对着陆尘,“陆尘。”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认真,“虽然已经说过了,但是我还是想再说一次,已经过去了。”
“以后会更加好的,你不会是一个人,也……”
赵雪涵顿了顿,耳尖微微红了红,“也会有家人。”
言罢,赵雪涵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离开了陆尘的宅邸。
陆尘呆愣地看着门口,垂在身侧的手,倏然紧握成拳。
薄唇微动,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却轻的,被风一吹即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