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先派使者前往平山卫,令大军驻扎在真定城外,一旦和谈不成,再派大军前去镇压,各位阁老,你们看此计如何?”
几位阁老......
皇帝为自己能够想出如此妙计欣喜不已,目光灼灼。
“诸位臣工,你们谁愿前往平山与晋王和谈?”
众臣......这纯属受累不讨好的差事!
见无人作答,皇帝的目光落到都察院左都御使方毅身上。
方毅人如其名,方正刚毅,当年就是他第一个提出让齐王继位的,太皇太后拿出太宗遗诏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质疑真伪的,即使后来验过为真,方毅仍然不肯善罢甘休,隔三岔五就要找点事情,讨闵檄文出来之后,上窜下跳闹腾最欢实的几名御史,全都是受他指使。
皇帝看到他就头疼。
“方爱卿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忠心耿耿,朕派你前去和谈,方爱卿可愿前往?”
满朝静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方毅身上。
方毅这是把皇帝得罪狠了吧。
小皇帝登基后没有找他麻烦,只是时机未到,现在时机来了,皇帝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可是这麻烦找得早了点,皇帝继位仅三年,龙椅还没有坐稳呢。
再说,就是找麻烦,也要分轻重缓急,晋王造反,这是天大的事,皇帝居然借此来为难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
没错,方毅在朝中树敌良多,然而,哪怕是他的政敌,也没有质疑过他对周氏王朝的忠心。
方毅嘴边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上前一步,向皇帝弯腰行礼:“臣愿往!”
惊鸿楼中,何苒听到皇帝派人前去和谈,又让大军停在真定时,笑呛了一口酒。
和谈什么?
若造反的只是一群土匪,派人和谈可以收编,封王封爵封总兵,那都是他的一场造化。
这值得一谈。
若对方不是造反,而是邻国大军压境,有一方打不过只能谈,送金银送牛羊送公主换来一方的臣服,这也值得一谈。
可这个人是晋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那张龙椅和千里江山,他什么都不缺。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谈的?
晋王要的是让你滚下龙椅,你滚吗?
还是你割州送府让晋王自立称王,与你平起平坐?
再说,皇帝知不知道真定在哪里,平山又在哪里?
知不知道真定与平山相隔只有百余里?
你约了晋王前来和谈,再把重兵驻扎在百余里外,晋王真要派人去和谈了,那就是和你一样大脑发育不全。
何苒坐等看戏,传令左小艾时刻关注前方战局。
惊鸿楼真正的生意便是消息。
消息的来源有两个。
一是有人出卖消息,就如延安伯府的陈年消息,便是来自当年的知情人;
二是惊鸿楼自己的查子。
当年,每一座惊鸿楼都有自己的查子,第一批查子,是天下太平之后退役的斥侯和细作,他(她)不想回乡终老,何惊鸿说:不想退休,那就返聘吧,我继续聘请你们为我所用。
第一批查子老了死了,他们的子女或者徒弟接班顶替,有人老了伤了退了,又有新人加入进来,一批又一批,哪怕是在停业的几十年里,惊鸿楼在,他们也在。
距离平山卫五十多里的官驿里,喂马的老黄坐在马厩外面,用根草棍剔着牙,今天的饭食有肉,好几块肉。
两名官兵牵着马走过来,年轻的脸上渗出汗珠:“牵两匹马出来,要脚程好的,天黑之前要赶到平山卫。”
老黄扔掉草棍,关心地说道:“平山卫?那里可不太平,你们要小心。”
官兵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不是要谈判吗,不太平也要去。”
“看你们这满头大汗,从京城赶过来的?”老黄挑了两匹健壮的马,将缰绳递到二人手中。
“是啊。”官兵心不在焉。
“你们这活不好干啊,不但辛苦,而且还危险。”老黄关切地说道。
“可不是嘛,别人还能在真定府歇上一晚,咱们却要一路奔波换马不换人,同人不同命,没办法啊。”
官兵牵过老黄给他们准备的马,看了看,问道:“这马都喂过了吧?”
“喂过了,放心吧。”老黄虽然只是马倌,但他勤勤恳恳,做事从不马虎。
驿兵翻身上马,向着平山卫的方向疾驰而去。
老黄牵着驿兵换下来的马去喂草料,他找了一根小木棍,用火折子熏黑,又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熏黑的木棍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卷了卷,一只小花狗跑过来,在老黄的裤腿上蹭了蹭,刚刚老黄把碗里的肉分了一半给它。
老黄看看小花狗圆滚滚的肚子,弯腰整理小花狗脖子上的项圈,顺手把那张皱巴巴的纸塞进项圈的夹层,笑着说道:“出去玩吧,晚上还有肉吃。”
听说还有肉,小花狗撒欢似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儿,便飞也似的跑了。
老黄提起水桶,去井里打了一桶水,开始给马刷洗,他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儿。
一家小饭馆里,一名健壮的妇人拎着泔水桶走出来,几个小乞丐立刻围了过来,妇人看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吃完了记得把桶刷洗干净送回来。”
一只小花狗也跑来凑热闹,妇人拎起它来,在他的胖肚子上拍了拍,又把它扔在地上:“快滚,当心这些小娃子饿急眼了连你都吃!”
小花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跑远了,它可不想被吃掉,它还要找老黄要肉吃。
妇人回到饭馆后面的小院里,一只鸽子蹲在墙头上,妇人把从小花狗项圈里取出的纸条装进竹管,绑在鸽子腿上:“送去给太姥。”
京城里派去和谈的人,今天在真定,明天便到平山卫了。
忻州城里的一座私宅里,冯撷英把信使打发走,拿着那封用明黄色盒子装着书信走进晋王的书房。
“看看吧,这是那位让人送到忻州大营的,已经验过了,没有毒。”冯撷英把盒子放到晋王面前。
晋王拿出里面的书信,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伪帝要和谈。”
冯撷英一笑:“很有趣。”
晋王合上书信,想了想,说道:“传令符燕升,今晚就发动进攻,本王也想和谈,但想换个地方。”
冯撷英哈哈大笑,出去叫来一名亲信,将令牌交到亲信手中:“主公有令,今晚进攻。”
亲信接过令牌,转身离去,一人一骑出了宅子后门,如同离弦的箭消失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