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颖自杀的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魔都,仿佛蓄谋已久似得。
商家的人也特别配合地准备了一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葬礼,邀请的人虽不多,但却
有不少闻风而去的媒体藏匿在墓园四周,把这场别有用心的葬礼记录了下来。
在场的人有欧阳,聂小菲,小青和裴文娟姐妹俩,以及商家夫妻和商岩三人。
欢颜也去了,是阿飞陪着去的,她还抱了一束百合花去,那是象征着友情的鲜花。
她并不晓得商颖是假死,所以很后悔,很自责,葬礼上我看得出她很难过。
我其实比她先到,但我没有出现,就这样的过场令我觉得啼笑皆非。尤其商家的人
还演得那么逼真,我在唏嘘的同时,又觉得特别荒唐。
假如没有商家人对商颖的纵容和宽恕,她会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待身边人么?
尤其她还故意录了视频想着祸害秦漠飞,那视频经过处理后只出现了后面一部分的
画面,所以他不会知道她字字戳心的话是在冷笑中录完的。
这葬礼上的几个人中,恐怕就小青姐妹和欢颜不知情,所以三人的表现是最真诚的。
小青的姐姐裴文娟是商家安插在成业集团的人,但她脑子不够用惹了欢颜,被秦漠
飞直接赶出了公司。小青的处境跟她比较相似,也是因为惹了欢颜而被我扫地出门。
商家很用心地培养了一些忠心耿耿的人,但大都是愚忠,没有什么脑子。就好比此
时此刻,明明看到商岩很维护欢颜,她们俩却仍旧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十分令人
厌恶。
在场的人当中,最突兀的就是阿飞,他站在很远的地方冷冷看着那一切,面色若有
所思。我猜他应该感觉到了其中蹊跷,只是不太确定,否则他不会一个劲地打量商
远成他们的脸色。
他早就看到我了,只是没有过来质问我。有关于码头拦截我们一事他十分恼火,却
又对我莫可奈何,所以现在特别不待见我。
我在墓园外的小径上等了很久,本不想去掺和这搞笑的葬礼,但想到答应过商颖,
就还是拿着准备好的百合花下车了。我觉得,也就这花能表达我现如今的情怀。
小青看到我特别开心,忙不迭地过来打招呼,她失踪认为我对商颖仍旧是一往情
深。倒是欢颜看到我时特别错愕,对我还是有些提防。
我没法在这种情况下对她说什么,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就作罢了。商家的人看到我到
来十分窘迫,但也都装着镇定的样子,尤其是聂小菲,还以同盟者的身份看我。
我装模作样地祭拜了商颖,看着墓碑上她那美丽的笑脸,心里特别感慨。曾几何
时,她从一个懵懂少女变成了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完全道德沦丧。
我先欢颜一步离开,因为身体有些抱恙,可能是程婉卿倒下后我工作量剧增的原
因,不太扛得住了。好在她今天出院,我从墓园离开过后就直奔医院。
我到医院时,程婉卿已经在病房里等我了,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
一碗看起来很香甜的冰镇银耳汤,不知道在想什么。
“婉卿,你在看什么?”我觉得纳闷,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看到是我连忙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手脚无措的样
子。“驰恩,你,你怎么忽然进来了啊?商小姐的葬礼结束了吗?”
“嗯,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我狐疑地盯着程婉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或
者是……这碗银耳汤不对?她盯着它都看愣神了,奇怪。
她慌忙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啊,没想什么。你吃饭了没?把这银耳汤喝了吧,
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也吃不下,倒掉了又挺可惜的。”
“不想吃就算了吧,我也没什么胃口。”
“尝一尝吧,索菲娅送过来的,说她熬了好半天呢。”
程婉卿直接端起银耳汤递给了我,我盛情难却,也并不是那么没胃口,就端起碗吃
了个精光。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我看到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打住了。
我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心里头顿然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我还来不及
质问她是否在银耳汤里加了料时,就已经软软地往地下倒了。
门口有个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扶住了我,是索菲娅。我的意识定格在她
满脸的沉重中,而后就好像整个人被禁锢,什么都不知道了。
……
秦斐然说得没错,他之所以苟活这么久,就是为了成全我的。
当我的意识从禁锢中解脱时,胸口有种撕裂般的痛感。这种痛莫名令我心酸,难
受,瞬间就蔓延到了我全身每个细胞,疼得我死去活来。
总觉得这身体不像自己的了,五脏六腑好像被人拿出去,又放进来。我醒不过来,
像置身于刀山火海里,被凌迟,被焚烧,煎熬至极。
耳边有诡异的呜咽声,时而长,时而短,听得我十分烦躁,但又赶不走。我他妈的
这是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受刑了么?怎么会如此痛苦?
这样的状况似乎持续了很久很久,我的意识逐渐清晰,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死了。
但浑身如车轮碾压过似得痛,痛得我无法呻吟,都只能发出丝丝的声音。
耳边,那呜咽的声音又变成了人语,很小声地在交谈。
“少卿,三爷有点反应了,证明肝叶已经开始供血,情况正常了。”
“不急,再看看,老爷子本身身体就不好,他的肝功也不太正常,要百分百不排斥
了才算数。欧阳,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想办法把老爷子送出去,在这里他恐怕只有
死路一条。”
“这老头子已经没救了,不然就丢进公海吧?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秦家那边的人
找不到也拿大家没办法。”
“不行,医者仁心,他还没有咽下那口气就不能放弃抢救。我爹地医术不错,让他
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留一口气,实在救不了,也必须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秦漠飞可
不是好惹的。”
“行,那我去安排,三爷这边你多费心了。”
“我知道,我先转道去就近的机场,再直飞美国。”
“好,我们分头行动!”
我把这对话尽收耳底,才晓得我被换肝了,这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有了秦斐然一块
肝叶。之前我百般纠结的事,被索菲娅和程婉卿给我下了决定。
所以我不再挣扎了,什么大义,什么道德,就在这瞬间成为了浮云。想来也可笑,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谈什么大义和道德?像这样毒辣的事,才是我应该做的。
我在到达美国的第三天就已经彻底恢复意识,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
程婉卿在病床边,一张脸憔悴得不像人样了,浓浓的黑眼圈,还有脸庞那明显的斑点。
我们俩就这样对视了,谁也没有讲话。她的唇在哆嗦,眼泪花很快就从眼底浮了上
来,却始终一言不语。
可能不知道说什么,我也是!
她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迷晕了,等我再醒来,却像经历了一次轮回,什么都变
了。然而我能怪她们么?当然不能,我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很可笑。
其实我想活下去,我打过秦斐然的主意,只是没能下最后的决心而已。她们仅仅是
帮我做了个正确的选择,显然这是很正确的,因为我醒来了。
醒来,就代表着手术成功,秦斐然的肝和我的肝没有产生排斥反应,他终究还是成
全了我,用自己的命。
“驰恩,你好些了吗?”
许久,程婉卿才道,眼底的泪瞬间就决堤了。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把脸埋在我的手
心,滚烫的泪从我指缝滑落,滴答在了洁白的被套上,画成了一团水花。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换了肝,表示我又可以活很久了。那么我那晦暗的人生又要被拉长,原本我觉得生
命终结一切都应该落幕了,因为那一切我都受够了,我不愿意再当那祸害人间的魔鬼。
可因为换了肝,我再也离不开那个江湖。我要么被他们除掉,要么把他们除掉,只
有这两条路。
所以我不知道活着是好还是不好,但我知道全世界有无数人是希望我死去的。
“别怪我驰恩,我不能够让你死去,既然秦斐然愿意把肝献给你,那么我们没有理
由拒绝。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呢,对不对驰恩?”
程婉卿没有把这一切全怪在索菲娅身上,她反复不停地吻着我的掌心,眼泪始终没
有停过。我默默无言地看着她,忍不住长长一声叹息。
“我把少卿叫过来给你看看病情!”她说着起了身,摁了床头的服务铃,又把我的床
头摇高了一些。
不一会儿,慕少卿就进来了,看到我醒来也没意外,他是个着名的肝病专家,对我
的病情拿捏得很准。他没有讲话,先检查了一下仪器上的各种数据,才走过来又检
查了一下我的状况,微微笑了笑。
“三叔,你身体恢复得还不错,老爷子的肝跟你十分匹配,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
何排斥反应。”他很激动,大概是因为又攻克了一个世纪大难题,因为我是肝癌中
期患者,能救活并不容易。
我又吐了一口气,问他道,“秦斐然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我父亲也已经给他做了手术,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不算很好,现在还在
昏迷中。”慕少卿倒也没隐瞒,老老实实跟我提及了秦斐然的一切,说他有可能就
醒不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成为植物人?”
“嗯,这已经是最乐观的结局了,能不能醒过来,那真的要看天意,但目前没有这
样的案例出现过。”慕少卿顿了下,看我脸色不好又道,“三叔,你也别担心了,他
是签了捐肝协议的,还给你录了视频,正好你醒了,就让程小姐放给你看看吧。”
他说着从兜里拿了张内存卡出来递给了程婉卿,又给我检查了一下身体过后就离开
了。程婉卿拿着卡迟疑了一下才拿出ipad放了进去,把视频调了出来。
很快,视频里出现了秦斐然和我的画面,只是他是清醒的,而我是昏迷的,他拉着
我的手在语重心长地讲话。
他在说,“老三啊,大哥这辈子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妈。我也是活不久的人了,
但唯一欣慰的是能够在弥留之际割肝救你一命。我现在算是信了那句话‘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我做什么老天爷都看着呢。
我要是死得早,你这做三叔的就不要再跟漠飞斗下去了。我知道你喜欢欢颜,在心
里喜欢喜欢就好了,别跟漠飞那孩子争,他不像你喜欢寻花问柳,他就那么一个女
人。咱们秦家不能散了,散了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你一定要三思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番话,算是秦斐然留给我的遗言么?
我以为我恨他到挫骨扬灰都会无动于衷的地步,但不是,我听着他有气无力的话竟
然泪眼婆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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