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此时魏国势强如斯,自己威名大震,交、广之人闻之尽皆胆寒,望风归顺。
只要战局僵持下去,哪怕维持在不胜不败局面,孙权麾下就会有人心思变动,改弦易辙来投。
因为这是人性。
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跟随孙权这艘已经漏过一次的破船,沉江而亡。
是以,即使酷热难当,程远志也不行兵家大忌,到水边或林中扎营。
再者,时已中秋,再热也热不了几天了。
很快,不利的局面有了改观。
继赵云大败孙桓后,另外两路也捷报频传,步步推进。
至十月初,已呈乱局难救之势。
战报传到榆林,城外一片欢呼,士气大振。
反观城上,孙权的兵士一片惊惶,人心浮动,士气低迷。
吕蒙眼见势头不妙,急见孙权,具言兵士现状。
闻言,孙权心生怯意,遂聚众文武商议。
张昭出列奏道:“魏主所思者,乃天下一统也,今北军四路出击,三路告捷,眼见各路兵马岌岌可危,只我榆林一处苦苦坚守。此大势所趋,人力不能挡也。”
“何不趁此时尚有一战之力,遣使上表称臣,交土纳士,则主公必不失富贵也。”
孙权环顾众人,问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堂上众文武齐声道:“我等所思,皆与子布相同。”
孙权目视吕蒙,却见吕蒙低头不语,顿时心下一凉,向天长叹。
此时周瑜、鲁肃皆已亡故,他麾下再无能挽狂澜于既倒者。
其实真要说兵力,他麾下仍有二十万兵马,但人心散了,如之奈何?
连唯一能打的吕蒙都没了斗志,他又能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孙权知道,此刻国力见底,南吴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或许有人会疑惑,为什么刚与魏国交战,南吴就国力见底了,作为仅次于魏国的一方大势力,南吴底子居然这么薄?
实际上并非如此。
在这之前,孙权与刘备足足激战了半年,三十万兵马人吃马嚼,消耗量是极其恐怖的。
而且消耗的不止是粮食,还有兵器、盔甲,马匹、民夫等各个方面都疲于应付。
试想一下,仅靠交、广两州的百万人口,如何能供应的起三十万大军半年之用。
别说三十万了,连十万兵马都供应不起。
若不是之前从荆南四郡撤退时卷走了大量物资,在刘备大兵压境这半年里就垮了。
能坚持到打败刘备,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刚打退刘备,魏国便趁势来攻,这谁能顶得住?
思虑良久,孙权也觉得只有投降一途,遂呈国书,令张昭为使,出城往魏军大营而来。
另一边,眼见四路兵马渐成合围之势,程远志便动了发兵硬攻榆林城的打算。
忽有亲卫禀道:“大王,南吴遣张昭为使,前来请降。”
程远志闻言大喜,抚掌笑道::“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这真是天降喜讯啊,快请使者进营。“
少顷,张昭进营,大礼参拜道:“逆主小臣张昭,拜见魏王。”
程远志目视阶下,压住心下喜悦,沉声道:“请起,来使到此所谓何事?”
张昭恭恭敬敬递上国书,道:“我主孙权愿降。”
程远志正要言语,忽见沙摩柯闯将进来,怒目而视张昭,道:“孙权卑鄙小人,祸害我五溪蛮多矣,今若允其请降,我蛮族数万兵士何以安魂?”
而后转身禀道:“大王,今可拒其降表,先灭南吴。再灭西蜀,我蛮兵愿为先锋!”
说罢便抽出腰刀,作势欲斩来使,以绝吴情。
却被阿虎拦下。
程远志有心呵斥沙摩柯一番,又考虑到能有今日局面,蛮族出力甚大,遂对张昭摆了摆手。
张昭惊慌告退,回报孙权道:“魏王本已允降,奈何蛮王沙摩柯从中作梗,誓欲先灭我南吴,然后伐西蜀。如之奈何?”
孙权大惊,举止失措。在堂上来回踱步。一时心乱如麻。
阚泽出列道:“主公,彼既不允降,唯有南遁一途,否则待其四面围城,形势危矣。”
孙权急问道:“往何处退?”
阚泽道:“昔日我东吴有三江之固,仍挡不住北军三月急攻;今交广两州四通八达,更非万安之地,以泽愚见。不如退往夷州。”
“夷州与江东隔海相望,岛上土着人口众多,沃野千里,是一处绝佳栖息之地,今魏军尚有西川未平,一时兼顾不到此处,我正好于此安身,退可守一地为王,进可复图江东。”
孙权大喜道:“听德润一言,孤茅塞顿开,那就依此行事。”
张昭劝道:“主公,夷州偏远,民风未化,我天朝上国之人,岂能往那等荒土苟且偷生?此举不妥。”
吕蒙亦道:“若去夷州,有生之年难归故土也,必将客死异州,埋骨他乡。”
其余诸人皆附和道:“往投夷州非其宜也,主公三思啊。”
见众人如此,阚泽大呼道:“昔日前来交州时,诸位也曾反对。到交州后,反而如鱼得水,好不自在。今往夷州,诸位为何又做此态?”
“主公,可颁布法令,不愿同去者,尽皆斩之。”
孙权连连摆手道:“诸位跟随我孙家已久,往日情分不浅,今投夷州之事,愿者同去,不愿者留下,不必强求。”
说罢,又补充道:“孤意已决,卿等勿复再言。”
于是孙权命人与堂上点名,将愿意同去者留下记名,不愿同去者自归府邸。
很快,堂上众人一分为二,愿去者列于左手,不愿去者列于右手。
吕蒙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继续追随孙权。
除他之外,其余武将也大多都选择了追随孙权。
文官则大多选择留下。
孙权环顾堂上,见留者与去者各占一半,心下稍慰。
当下与留守众人约法三章:“待孤大军去后,尔等方可自行定夺。若在孤离去之前生乱,定斩不饶!”
众人纷纷拱手应命。
孙权酝酿了一下情绪,又沉声道:“尔等皆我孙家旧臣。我无才昏庸至此,愧对父兄,愧对江东父老,只望诸位来日返回江东故地时,不恨故主无能,致使尔等飘零江湖十数载。”
“这一别,山高水远不复见;这一去,江海飘零无有终……”
这番煽情的话一出,堂上顿时哭声一片。
打算留下的人个个红着眼眶,垂泪不止。
打算前往夷州的人,也都心有戚戚,满腔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