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姝其实不太喜欢问人私事。
但洛昭昭这件事意义重大。
从很大意义上来说,已经不能算是私事。
而且她并不完全相信胥莫,就算他真告诉了他们一点可用信息,但那信息之中究竟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没人能说的清楚。
最防不胜防的就是真假参半。
在景姝看来,这也是最有可能。
毕竟对方不是什么好人,没道理无缘无故告诉他们这些,除非这其中有利可图。
但究竟利在哪里,目前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知道。
“他说我外公是上一任匈奴单于,说我娘身上的那枚玉佩,就是证明身份的东西,想要接我回去。”
“那玉佩真是残雪将军的?”
“嗯,从我有记忆开始,娘就一直带着那枚玉佩,从不离身,只是在失火前一夜才忽然将东西交给了我。”
她当初并不明白。
后来才知道,这是托付。
听到洛昭昭的回答,景姝也知道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心里感叹。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一路无话。
车夫很快带着他们带到落宅。
上次之后,未免再出现有人忽然跑出来袭击,景姝在这宅子里安排了人手应对,虽不能说绝对保证安全,但有总比没有好。
守门的人看见她们进来,连忙出来恭迎。
景姝挥手,让他们自己去做自己的事,不用在意她们。
洛昭昭直径去了后院。
第一次来得匆忙,没有细看。
第二次遇到了袭击。
第三次,她终于可以好好逛逛这院子。
景姝带着人在后面跟着。
她在这里也没什么发言权,就一路跟着她走。
洛昭昭从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
景姝的目光顺着她的步子,一点点挪到院子里花草的身上。
看得出这个地方曾被人仔细打理过,但如今荒废多年,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唯剩下一堆杂草。
这里原本是个幸福圆满的小家。
现在却只剩荒芜。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一处池塘。
洛昭昭在旁边端详片刻,才开口道:“这里原本是我父亲亲手为我娘搭建的,我娘是京城人士,虽然已经在此处定居,但父亲不舍她思乡心切,就找来图纸,亲手为她搭了这个地方。不仅如此,还有这院子里的花草,园艺,石子小路,都是我父亲挖空心思准备的。”
他的父亲多才多艺。
而且很爱她娘。
不仅如此。
洛昭昭还记得父亲很会讲故事。
他的故事都相当精彩,他有时候还会唱几句戏文里的词曲,那歌声时而悠扬婉转,时而铿锵热血,有时候娘在前院练武,也会过来听。
她很喜欢那样的父亲。
也很崇拜他。
但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会讲那么多精彩绝伦的故事,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唱故事的人。
若连伶人都讲不好故事,那还有谁讲得好呢。
她以前不能理解人们为什么都说娘不爱父亲,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两人之间的差距,才明白原来他们走到一起,根本就是个错误。
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就像她跟景澄一样。
有人生来便是高高在上,贵族之后,而有人出生卑贱,拼命地想要靠近那光芒中的人,却只是灼得自己浑身是伤。
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所以,他当初就算跟着一起去了又能怎么样。
就算他死了,人们记得的也是边关守将残雪大将军,那个大齐女战神。
或许连她娘都觉得,他这样做无比愚蠢。
这场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里,从来就没有关于他存在的痕迹。
匈奴人在乎的是战神。
齐人在乎的旱魃临世。
没有他的故事。
连他的名字都没有。
“我不会成为他的。”洛昭昭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低声道。
景姝揽住她肩头,“放心,我们都在这里,不回让那些魑魅魍魉嚣张的,至于当初你爹娘的事,我们也会还他们个公道。”
“可是殿下,他们应该知道我回来了吧。”
他们说她娘是旱魃。
这种荒诞的传闻不知从何而来,但很显然让那些人深信不疑。
他们不回放过自己。
从她出现在燕州城开始,她就踏进了这轮回之中。
“那又怎么样,你是我带来的,我既然把你带过来,就肯定要全须全尾地将你带出去,你现在不喜欢阿澄了没有关系,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到时候你随便挑,一个也好,几个也行,或者给你找几个好看的面首伺候你,总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现在别想这些悲观的事。”
景姝一边给她构建宏伟蓝图,一边拍着她的肩膀。
洛昭昭其实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对面首这件事这么执着。
也不知道摄政王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那张笑里藏刀的脸,洛昭昭也忍不住打个寒颤,“殿下,我不需要什么面首。”
“啧,你这孩子……我跟你说,爱情这东西其实说不准的,父母一辈的故事,我们当时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不能用我们的眼光去判断,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才不负来这人间一遭。”
“殿下说的是。”
景姝从来是个豁达的人。
洛昭昭总觉得自己要是能有她一半看得开,或许也不会在那执念中纠结许久了。
两人从池塘边离开,准备再去卧房看看,但还没走几步,原本守在门口的侍卫忽然匆忙过来禀报。
“殿下,门口不知何时围了许多百姓,他们全都喊着洛姑娘的名字。属下已经让人去拦着,但看他们这样子,怕是拦不了多久。”
紫薇宫的人想要处理寻常老百姓,比捏死蚂蚁还简单,但他们有自己的规矩,不能胡乱杀人。
景姝面沉如水。
“来得倒是挺快。”
她对这些人的出现并不意外。
既然已经有风声传出来,那他们找上门也是迟早的事。
“你们几个,先带昭昭离开。”
她倒要去会会这些人。
“殿下不可!”
“他们是冲我来的,理应我去才是。”
“燕州百姓听说战神之女回乡,正是高兴的时候,殿下怎么在这个时候浇人冷水呢。”
话落,胥莫出现在院子里。
他笑着看她,“不过,如果殿下能答应与在下的亲事,或许……这件事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