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人?哪个安大人?”
景姝没反应过来。
这些年她也有关注朝堂动向,但没有听说过朝廷里还有一位姓安的大人。
却池汗颜,“殿下忘了,当初先帝建立明镜司之初,执掌明镜司的那位大人,就姓安。”
“……哦,安子明?”
景姝对这人还有些印象。
听说他当初执掌明镜司,前途一片光明,可不知为何,忽然辞官,从此下落不明。
后来,明镜司被狄房接手。
没想到他竟然在漠北?
“他一个人吗?”景姝问。
却池摇头道:“还有一名女子,说是他的妻子,属下不敢擅作主张,只让他们先在门外稍候。”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哪怕对方曾经是让陛下信任的高官,却池也不敢轻易放人进来。
景姝想了想,决定暂时把洛昭昭的事放一放,让蕊枝去那边看着,有情况随时跟她汇报。
安排好这一切,她才让却池把门口两人带进来。
正厅。
一高一低两个人影走进来。
安子明穿着青色的长袍,脸上蒙着盲巾,虽然遮住了双眼,但仍然能依稀看出当年的模样。
他身旁那女子用黑色纱巾蒙着脸。
景姝看着两人,忽然想起来。
当初她第一次跟着阿娘进宫的时候,莫名被送到天牢,就是这个大叔带人过来化解的那场乌龙。
至于现在站在他旁边的女子,她也见过。
“草民拜见殿下。”安子明没有含糊,进门便要下跪。
旁边女子见状,似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跟着跪下。
景姝没太听清她说了什么,但隐隐听到一句“嫁狗随狗”。
“安大叔是我阿娘的故友,按理说也算我的长辈,这些虚礼就不用了吧,你不问世事多年,如今亲自来这一趟,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咱们还是先说正事。”景姝抬手。
以安子明的本事,如果他想隐姓埋名,估计没几个人能找到。
正如这些年。
但他今天忽然出现,肯定有不得不出现的理由。
景姝不太了解上一辈的恩怨。
但她知道他不是敌人。
这段时间燕州城发生太多事,让她焦头烂额,而且陷入僵局。
安子明在这个时候出现,说不定就是转机。
“谢殿下,草民今日前来,是有些关于残雪将军一案的线索,想要告诉殿下,或许能帮殿下的忙。”安子明站直身子。
果然。
景姝眼睛一亮,打起精神道:“什么线索?”
她现在最需要弄清的,就是当初燕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武功卓绝的女将军会葬身火海。
当初那么多人参与营救,都没把人给救出来。
“是我们亏欠了残雪将军。”
“……什么?”
“喂,我警告你啊,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己身上扣,当时你被困在匈奴皇庭,根本来不及赶回,而且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就算你来了,就算你也冲进火场,也不一定能把人救回来,要说亏欠,也该是这燕州城的百姓亏欠他们,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那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的声音比当年成熟许多,但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样蛮横。
景姝看向她。
她倒也不怕被人盯着看。
只继续道:“我说的是事实,逼死他们的是你们大齐自己的百姓,说来可笑,那位女将军上阵杀敌,抵御我匈奴大军,为的就是守护这些边境百姓,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可最后呢,她居然死在她守护的这些人手里,真不知该说可悲还是可笑。”
“雅儿!”
见她越说声音越大,语气还有些冲,安子明连忙开口制止。
但已经来不及。
他昨晚斟酌许久,准备娓娓道来“真相”,却没想到她只用了这三言两语,就直接扎透了景姝的心脏。
她脸色苍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殿下,拙荆冒失,请殿下不要听信她的胡言乱语,还是草民慢慢帮殿下梳理当年那事的前因后果……”
安子明心知如果直接把真相告诉景姝,她肯定接受不了。
在他看来,景姝也不过是个孩子,他希望她在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不要受到过多惊吓,也不要有太多怨愤。
但呼雅不这么觉得。
安子明的妻子就是当初的匈奴公主呼雅,只不过她现在早已经脱离匈奴,与安子明隐居于山林。
她明白丈夫的善意。
但现在站在他们眼前的是大齐公主。
她父母曾经是那么厉害的角色,杀伐果断,恩怨分明,甚至能一手将已经显出颓败之色的大齐重新推向巅峰。
没道理到了他们孩子这里,就成了需要人呵护的小可怜。
只有直面当初那些残忍真相,看清人心黑暗,才能在如今即将到来的危机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然,就又是一场悲剧轮回。
“我不明白,这件事跟燕州的百姓有什么关系?”景姝看着他们。
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觉得,他们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让她不能接受的。
真相近在咫尺。
此时已经没有回头的选项。
她下意识按住了手边的茶盏。
“公主那时候年纪小,大概不知道,那年燕州冬天没有下一粒雪,春天也没有落一滴水,眼看着当年就要颗粒无收,城内不知从哪传出小道消息,说残雪将军之所以战无不克,所向披靡,是因为她是旱魃转世。”
呼雅不想跟人卖关子。
他们已经没时间。
“有人说是她驱走了燕州的水,才害得燕州面临大旱,更离谱的是,他们说若想土地有好收成,就要烧死旱魃,将她的尸骨埋进地里,这样上天就会赐予福泽,让他们年年丰收。”
那时他们并不在燕州。
等他们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残雪和她丈夫的尸骨,已经不知被瓜分成多少份,埋进了这片吃人的土地里。
呼雅说完,悠悠叹息。
景姝最终还是没能抓稳茶盏。
哗啦一声,茶盏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同时,门扉处也传来响动。
他们目光转向门外,才看到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身穿明黄锦衣的少年,他的手紧捏着门扉,将那门框捏断一截。
“你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