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璃没想残雪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多年，她以为对方至少应该过得不错，毕竟现在已经是大齐唯一的女将军。
但在看见她的时候，却意外对方跟她印象中完全不同。
如果没有刚才赵天平的禀报，她可能根本认不出对方是谁，因为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平静，是她从未见过的死寂。
以前的残雪虽然也沉默，不爱笑，但至少眼睛里还有光，云池跟她打闹的时候，也会在脸上看到别的表情。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冰冷的寂静。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残雪进来，直径跪下。
没有多余的话。
云若璃本来准备开口，但在触及到她的眼神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却再说不出来。
残雪也没有多留意这边。
拜见之后，就跟着清宴帝到了沙盘旁边，开始研究双方兵力和当下情况。
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云若璃心中一时感慨。
不知该说什么。
赵天平禀报之后就躬身退下。
营帐的帘子挑起，又放下，轻飘飘落下，把外面投射进来的光线斩断，阻绝着景色。
云若璃在位置上坐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慢悠悠站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原本背对着她研究沙盘的清宴帝忽然转身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肘，低声道：“怎么了？”
他虽然没有看着这边，但大半的注意力也还是放在她身上，生怕她有什么好歹。
现在感觉到她要出去，自然紧张。
“你忙你的，我就出去随便看看，不用管我。”云若璃动了动手臂，示意他放手。
“我陪你。”
“不用。”云若璃有自己的打算，“你有正事要做，让赵天平陪着我就行。”
她知道赵天平武功高强，甚至在紫微宫所有人之上。
让他跟着，比其他任何人都靠谱。
清宴帝眉头拧紧。
他这模样，证明他想跟她一起去，而且已经开始思考对策。
云若璃见状，干脆把他往那边一推，道：“放心，我就在附近，不会离开营地，你抓紧做自己的事。”
“可……”
“没有可是，快去。”
说完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自己要掀开帘子出去。
好在外面的赵天平早就听到皇后“懿旨”，连忙从外面把帘子掀起，迎她出去。
清宴帝见她背影干脆，站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直到身后残雪低声唤了声“陛下”，他才缓缓转身，回到沙盘边上。
------------------------
云若璃离开营帐老远。
屏退了其他所有人，就连最该在身边服侍的金嬷嬷都没让跟着。
只带着赵天平。
赵天平何等玲珑心，很快就明白她有话要说，于是抱着拂尘跟在后面，静静等着她先开口。
“残雪她……”
不知走出多远，云若璃悠长的声音终于缓缓传过来，平静中带着皇后独有的威严。
她现在已经是很有气度的中宫娘娘，眉眼一瞥间尽是不怒自威的气魄，说话也带着慑人的气场。
“变了不少。”
“回禀娘娘，残雪将军如今身居高位，又要带领部下与敌军厮杀，气场自然会变得比以往不同。”赵天平停下，低眉顺眼。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让云若璃挑不出错处。
她冷笑。
“赵叔明知我问的是什么，却还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有些太不够意思了？亏我还当赵叔是自己人，现在看来倒是错了。”云若璃走到寂静处停下。
再远处就是守营的士兵。
唯独这里安静。
是个说话的地方。
这话也没跟赵天平打太极。
她不喜欢太极。
赵天平闻言只有跪下。
“娘娘这是要折煞奴才，奴才受不起，其实不是奴才不愿回答娘娘的问题，只是关于残雪姑娘……不，残雪将军的事，其实奴才也不太清楚。”
那时候的情况实在太混乱。
两位主子都重伤昏迷。
苏神医匆匆进去给两人看过之后，出来问了个让所有人都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问，如果只能救一个，他们想救谁。
这谁能回答。
两位都是主子。
作为下属，他们哪有资格决定主子的生死。
于是只能哀求，请苏神医发发慈悲，救救两位殿下。
可苏闻柳也是个奇葩。
虽然他平时都很怂，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基本上单方面被人欺负。
但在专业问题上，他从不让步。
他说，倾尽全力，也只能救一个人性命。
多年前他曾跟人有过约定，如果景氏子孙有性命之危，他会拼尽全力去救，但现在即使他拼尽全力，用上所有珍贵的药材，也只能救一个人。
所以才让他们选。
不然谁会说这种话。
可现实是他们也选不出来。
就连平时话最多的阿剑也是沉默。
气氛死寂。
“可……我听人说，当初是……”云若璃听赵天平说起曾经那些往事，表情也有些动容。
虽然她跟雁王不太熟悉，但当初毕竟一起经历过生死。
一条鲜活的生命，现在永远沉睡在皇陵之外的荒地。
没有归处。
犹如荒魂。
“我们无法决定究竟救哪位殿下，也没有权利选，但有一个人帮我们做出了选择。”赵天平垂着头。
他救了他们。
但在那之后，那位却背负着所有人的怨恨和责备，永远远离京城，再也没有回来过。
“是谁？”云若璃想不到有谁会有这种当机立断的能力。
也不知道谁敢。
“是洛公子。”
“……什么？”云若璃愣住。
赵天平想起当时的情况，也是叹气。
他道：“其实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很清楚，只是第二天洛公子从雁王殿下的房间里出来，而等我们冲进房间的时候，殿下已经殒命。”
他们都不敢选。
所以洛怜花替他们选。
在那之后，他离开了他们暂时躲避的府邸，甚至在天下安定之后，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云若璃感觉背脊爬上一阵寒凉。
不知过了多久，才用近乎沙哑的声音道：“那残雪呢，她当时在干什么。”
赵天平的头埋得更低，声音也染上一层无奈，道：“当时残雪正带着人在后面阻截追兵，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