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帝后说完春闱的事情,也就睡下了。
云若璃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不能思虑太重,不然会消耗心力。
清宴帝就不忍妻子劳累。
等她完全睡熟之后,才起身走出栖凤宫外,负手站在门口的白玉栏杆前。
赵天平无声上前,禀报道:“陛下,徐阁老和王大人都已经回去了,两人都没受伤,只是徐阁老被气得不轻,险些厥过去。”
“没直接气死?”
“没有。”
“挺可惜。”
“……陛下。”赵天平无语。
这话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指不定又要怎么说他。
虽然知道他最近特别不待见徐鼎之,但对方的确是一心为着社稷操心的忠良,虽然他在皇后的事情上有诸多偏见,但其他民生大事,他都时时刻刻关注着的。
大齐能有徐鼎之这样的重臣,是社稷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皇后娘娘正是心里清楚这点,才从不在陛下面前抱怨和委屈。
赵天平很早就跟着这位主子了。
他也知道,吴王曾经说过主子不适合为君为王。
可他不适合,谁又能适合呢。
吴王的仁义将自己送上死路,可见他看人的眼光也是不准的。
相反,他觉得主子看人的眼光挺准。
比如皇后娘娘。
“告诉阿剑尽快出发,别打草惊蛇。”白玉栏杆前站着的人缓声吩咐。
五爪金龙在深夜中也映出耀目的冷光。
他没有说何为打草惊蛇,为什么会打草惊蛇,但赵天平好像已经明白了。
他低声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年轻的皇帝又在门口静立片刻,最后忽然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才转身回了寝殿。
第二天云若璃睡醒之后,才知道阿剑已经带着太医院的人出发。
跟原定的计划一样。
五名太医,十六名医官。
但唯一不同是,没有阿剑原来计划中的大型欢送会。
等其他人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多日。
徐鼎之和王怀谦再想怎么争论,也没有意义。
如果阿剑那边没有出事的话,他们应该会渐渐淡忘这件事,然后继续为即将到来的春闱展开下一场争论。
但阿剑出事了。
就在他们马上要抵达漠北州府燕州的时候,遇到了截杀。
阿剑的武功本来就不好。
遇到这种情况,根本无法应对。
最后漠北送回来的消息,随行的太医死了一人,医官死了七人,伤亡惨重。
阿剑下落不明。
燕州的信使把消息送回来的当天,一只重伤的鸽子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飞回皇城,带着满身的血和空空如也的信筒,在赵天平手里断气。
他们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一切又显得诡异和非同寻常。
如果之前只是担心疫病的蔓延会造成巨大影响,那这次的事件已经很明显的告诉他们,此事并非天灾,而是有人在背后驱动。
躲在暗处的人可以窥伺到他们的行动,并且在阿剑即将抵达燕州的时候进行截杀。
这不仅是威慑,更是挑衅。
敌人用最嚣张的嘴脸在向他们耀武扬威。
清宴帝知道后,大怒。
云若璃也终于察觉到这件事不简单。
所有跟阿剑有交情的人,在听说这件事之后,也各自有了打算。
云蝴云蝶大概算情绪最激动的两个,当即就要跟金吾卫告假,去燕州搜救他们的好兄弟。
阿七也在告知云池之后,进宫请命。
他现在虽然少了只手,但也想略进绵薄之力。
云池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不知从哪里听说宫中淑德太妃点的长明灯很有用,就去为阿剑请了一盏,还特地从她哪里借来几本佛经,每天为他抄写祈福。
所有人都在忙碌。
只有唯一跟阿剑谈得上患难之交的云凤没什么反应。
他甚至还说,自己早就提醒过那个傻子,要小心警惕,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差错,真是愚蠢。
这话激怒了很多人。
就连从来唯他马首是瞻的云蝴云蝶都很生气,说他没有心。
云凤没理他们。
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期间还查验了禁军对突发事件的反应能力,整顿了那些能力不足的人,顺便提拔了一个心腹为禁军副统领。
一切都井然有序。
云若璃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然后就在那只鸽子飞回来的第三天。
云凤消失。
只留下一封言辞恳切的辞呈。
他说自己无法胜任禁军统领一职,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的栽培和信任。
好在他任职这段时间以来,禁军中心思不纯的人已被他清理干净,现在禁军只忠诚于陛下和娘娘,再不会出现上次裴嬷嬷和冯森那样的纰漏。
那封辞呈被送过来的时候,宫侍不知怎么想的,还顺便把当时放在统领府书桌上的烛台也给收了过来。
烛台上挂满烛泪,从开始到燃尽,只留中间小小一截灯芯。
可见当时坐在桌边的人在房间里枯坐了整整一夜,才在最后一缕光消失的时候,做出选择。
对云凤来说,云若璃的知遇之情,再造之恩,让他们从后宅妇人勾心斗角的工具,成为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人。
这恩情他会记一辈子,也该用一辈子去报。
但阿剑是他兄弟。
就像那个蠢货说的,曾经遇到要命的危机时,他曾奋不顾身的救他,他也承诺过无论对方遇到什么困难,他哪怕在天涯海角,都会赶去救他。
如果恩义注定不能两全,他只能遵循内心的选择,去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
所以最后送到云若璃面前的,是这封请辞的信和那座险些烧坏了的烛台。
金嬷嬷不太明白之前的就恩怨情仇,也不好发表意见。
赵天平摇头。
清宴帝坐在旁边,冷哼一声,听起来心情不怎么愉悦。
唯有云若璃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的信收好,挥了挥手,让宫侍拿着那烛台下去。
等人走远,她才笑眯眯的看向身旁的男人,声音有些轻快的道:“我觉得这样挺好。”
“哼,我看他是跟阿剑那个傻小子呆久了,脑子也变得不怎么好使。”清宴帝不着痕迹的翻个白眼。
明知是龙潭虎穴,还要孤身去闯。
这不是孤勇,是蠢。
“可眼下的情况,不亲自去一趟,恐怕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