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帝看着她。
这是云若璃第一次穿上皇后朝服。
刚才在牢房门前的时候,她认真严肃,凛若冰霜。
他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正是被她身上那层光芒吸引,才会驻足停留,最后深陷其中。
可现在,他却妄图要扼杀那些光,恨不得把她藏起来,生怕蛰伏在丛林暗处的猛兽将她误伤。
他甚至已经忘了,她原本也是猛兽。
他保护她的意义在于与她并肩向前,而不是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完完全全成为金丝笼中的一只的雀。
“真的吗,你想听我的想法?”云若璃双眼放光。
虽然她不太明白清宴帝的观念为什么忽然转变,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至少他愿意听人的意见了。
“洗耳恭听。”清宴帝笑着捏捏她的脸颊。
“这次派人来杀匈奴公主的是谁?”她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打算,而是先问清楚情况。
清宴帝眼角笑意未减,道:“匈奴的大皇子,呼邪。”
“不是单于自己的意思吗?”
“或许也有他的意思,不过在探子送回来的消息中,这个提议是呼邪大皇子极力提倡的,办也是他负责安排人去办。”
匈奴的单于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听说最近两年身体越发差,力不从心之相越来越明显。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底下的皇子们才开始蠢蠢欲动。
这个叫呼邪的皇子,所图什么已经非常明显。
“我觉得现在不适合用兵。”
通过刚才的话,云若璃已经猜到他的打算。
这男人以前是个沉稳性子,还知道蛰伏隐忍,但经过景文天当年的一番骚操作之后,性情变了不少。
云若璃也说不准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凡事过犹不及,特别是在如今外忧内患的情况下,如果能做到兵不血刃,就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那皇后觉得应该如何?”
他不叫她小名了,而是正正经经叫一声皇后。
云若璃又问:“匈奴的单于不会只有一位皇子吧,既然大皇子这么野心勃勃,那其他的皇子应该也有想法,难道就没有跟他意见相悖的?”
她这么问,清宴帝就很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所谓兵不血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敌人内部消耗。
就像当初景文天夺得帝位那样。
“那巧了,匈奴单于的儿子还挺多。”清宴帝刚才还是眉角带着笑,现在那笑意已经浸到眼底,透出宠溺。
云若璃很快就猜到他的想法,抬头看他。
只见对方将她脸侧一缕秀发轻轻抚到耳后。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果大齐现在国富兵强,自然不用瞻前顾后,但早年战火纷争,如今边境又遭天灾,再动干戈,恐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用流血的办法的来处理匈奴的问题。
这个方法或许激进,但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和平”的办法。
至少对大齐来说,是和平的。
“你都已经想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云若璃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
明明他都已经有万全之策,而且也不是她想的那么胡来,那直接去做就是,干什么还专门问她一声,害她以为他真要出兵匈奴。
“皇后的意见当然很重要,听一听,心里才有个衡量。”他笑起来,搂着她的手臂稍微收紧一些,又不会勒得她难受。
云若璃翻个白眼,“油嘴滑舌。”
“我说的是真心话。”
“……哼。”
马车里,两人低声说着话,时不时传来些细微的打闹声,动静并不太大,但外面的护卫听觉敏锐,又是些生瓜蛋子,听见那些动静,一个个早已臊得面红耳赤,头顶冒烟。
只有阿剑见怪不怪。
这段时间本来一直无所事事的阿剑,在听说云若璃要去正面刚匈奴公主之后,也抱着种看热闹的心态跟着过来。
看着那些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子,阿剑心里不知为何,忽然生出种难以名状的自豪感。
他可是身经百战的人。
见过的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多了去了。
这些小子,还需要磨练。
思及此,他又像忽然想起什么,屁颠颠跑到随车的赵天平身边,低声道:“赵叔赵叔,你说陛下这次会不会派我们去漠北啊,听说残雪在哪里是吗?”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让更多人听到。
赵天平本来安安静静跟在马车旁边,忽然被他叫住,他脚步不停,只慢悠悠看他一眼,反问道:“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不用猜都知道。
阿剑是最好吃懒做的人,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他也能忙里偷闲的暗自逍遥,更不要说现在这样的太平盛世。
他这么问,肯定是不想去漠北的。
毕竟漠北环境恶劣。
除了有特殊的原因或者其他什么因素,也没人会主动请缨去那里呆着。
赵天平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但并不想他如愿,于是慢悠悠迎上那期待的目光,半天才道:“好孩子,你赵叔平时是最疼你的。”
阿剑眼睛发亮。
他知道赵天平懂了。
实不相瞒,漠北那个地方他之前已经被发配去过一次,实在过的很艰辛,每日喝风,风里都带着沙子。
但漠北又是直接跟匈奴接壤的地方,如果清宴帝真的要对匈奴动手,就肯定要派人去到漠北。
阿剑不想去。
那个地方环境太艰苦。
听赵天平刚才的答复,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剑高兴道:“那赵叔你回头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帮我说说情,让他派别的人去,啊?”
“嗯,我尽量。”
“别尽量啊赵叔,我也没什么本事,不去漠北,那就是免去了给陛下惹麻烦的可能,这是在造福黎民百姓,赵叔你是最懂的,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阿剑急道。
赵天平见状,只是露出个无声的笑,没有再给回应。
彼时马车也已经走到宫门口,赵天平自径跟上去,直到最后,也没有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答复。
当然,他们看不到的是,此刻马车里,清冷的帝王脸上也莫名出现一丝笑意,然后在云若璃疑惑的询问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