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那真是谢谢大叔了。”顾小蛮看起来很开心。
但很快,那欢喜的表情又收敛下去,她有些苦恼的道:“哦,我现在是不是不该这样叫你了?”
“是。”清宴帝点头。
他是她的父亲,她自然该叫一声阿爹。
清宴帝眼中流露出笑意。
不过还没等他真的笑出来,顾小蛮就道:“那我就叫你陛下吧,毕竟阿婆也是这样叫的,谢陛下赏赐。”
她说着,要朝他拜下。
就像以往金銮殿上那些人那样,对他顶礼膜拜那样。
他脸色一沉,上前拉住她的手臂,顺势将她拉起来,“都说了不用跪,我是你阿爹。”
“不是哦。”
那颗小小的,顶着巨大蝴蝶结的脑袋抬起来,眼中没有丝毫欣喜,反倒是有种冷静的疏离。
她清亮的眸子看向他,一字一句的道:“我阿爹很久以前就死了,所以我们母女才会在这里安家,陛下怎么可能是我阿爹呢。”
“小蛮?”
“而且我之前也问过陛下,愿不愿意当我阿爹,陛下已经拒绝了。
“我后来想过这件事,当时实在是我太不谨慎,现在想想,其实刘叔叔就很好,他为人老实,对我阿娘也好,也很想当我阿爹,这次我阿娘出事,他主动过来帮忙,不管怎么看,他对我阿娘都是实打实的真心。”
但有些人却不是。
顾小蛮刚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心里是有过瞬间的欢喜和激动。
他来找她们了。
可后来很快就反应过来,事情并非如此。
他并未找过她们。
只不过是机缘巧合,让他给遇见了而已。
说不定他现在承认自己是她阿爹,也是迫于无奈,顺势为之。
既然如此,那实在没有必要。
她们也不想认他。
“小蛮,不是你想的那样。”清宴帝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误会了。
这次在雾柳镇遇见她们是意外。
因为他根本就没妄想过她们母女还能活着,但如今上苍给了他这样的恩赐,他无尽感激,只想弥补与她们错失的那些年。
但顾小蛮怎么会听。
在她的认知里,她们就是抛弃的。
“既然当初丢下我们,现在又为什么来打扰我们安宁!以前你不在乎我们,现在又来找我们干什么,我才不要你这个阿爹,我没有阿爹!”
顾小蛮愤怒的大吼。
挣扎中,推开了拉着她的人。
由于这番拉扯太过激烈,导致清宴帝手中的水盆都没拿稳,清水打翻在地,沾湿他的衣角和鞋面。
顾小蛮趁机跑了。
刚才她那些话仿佛带着钉子,一下下将他钉死在那里,动弹不得。
心口仿佛被利刃撕开,呼呼漏着风。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直到身后的屋里传来轻微的动静。
他后知后觉,正准备转身进去。
“不用进来了。”
屋子里的人轻轻开口,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和虚弱。
但那语气里的冷淡,一如当初在宫里那时。
美好的梦总是短暂。
清宴帝以为,他们重逢,就能冰释前嫌,不用再计较过去种种,好好规划未来的日子。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太天真。
他怎么敢期盼她的原谅。
她那时是那么决绝。
“陛下现在已是九五之尊,而我只是个乡间村妇,小蛮也野惯了,是个彻头彻尾的乡里孩子,我们配不上陛下,也无心妄想,前尘往事我都放下了,也请陛下放下吧。”顾阿妙声音悠长而缓慢。
清宴帝没说话。
顾阿妙等候片刻,确定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才继续道:“昨日相遇不过是场意外,我都问过了,陛下如今来雾柳镇,是想考察这周围地势是否适合开商埠,实不相瞒,我在雾柳住这些年,也稍微了解一些情况,雾柳四周多山,山路崎岖,交通不便,并非最好的商埠之选,相比之下,不远的叶城倒是很合适。”
她这话徐徐道来,倒是跟睿王如出一辙。
清宴帝站在门口不动。
顾阿妙见人都没有反应,只能轻叹道,“陛下,请三思。”
商埠能带动的当地的经济发展,重要程度不可小觑,这关乎到地方民生。
他现在是皇帝,是贤王,更是明君。
所以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雾柳不适合为商埠。
她当初选这里,就是看中此处险峻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也没错,她和家人在这里安安生生住了五年,如果丫头好好的,他们应该会住更久。
“回吧。”
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可她毕竟不是能替他做决定的人。
当初做不了,现在更是。
所以她也没有妄想对方会听她的,接下来估计会有很长时间的拉锯战,就看谁能磨得过谁。
磨时间顾阿妙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对方现在身居高位,而且那位置还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高贵,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耗不起。
就算他想,朝廷里那些大臣和他后宫的嫔妃们,也肯定不会答应。
顾阿妙对此很有信心。
这样想着,她烦躁的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顾自睡了。
她烧还没退,只是刚才喝了药,稍微恢复点体力,如今说完话却觉得困乏疲倦,管不得那人走还是留。
很快,屋子里传来平静的呼吸声。
清宴帝在门口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踩着那一滩水,缓步离开顾家小馆。
顾小蛮趴在自己的窗台上偷看,眼见着那背影失魂落魄,她心里居然半点没有报复成功的快意,反而显得更加生气,恨不得现在冲上去咬那个混蛋一口。
“哼,这就走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她跺着脚骂,然后怒气冲冲的关了窗门。
顾阿妙在屋子里缓慢呼吸着,此刻她眼底写满了忧愁和无奈。
她也察觉到了女儿的心思。
原本是想让她在这本来是想让她在这山野乡间无忧无虑的长大,但现在看来,她没有做到。
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职了。
顾阿妙难受的翻了个身子,看着头顶纱帐,半晌只吐出来一声叹息,没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