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听说，下了毒，揍了人，险些把人折腾死，第二天乖乖上门道歉，希望对方原谅。
很有创意。
昨天要不是云庄不放心，出去晃悠几圈，在那个阴暗巷子里把端木若寒捡了回来，今天他们再去找人，找到的恐怕就是具尸体。
现在人还在里面躺着。
而罪魁祸首却已经主动登门致歉了。
他觉得很有意思。
目光多在那小姑娘身上停留片刻。
跟昨天哭哭啼啼的样子不大相同，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
这丫头看起来圆滚滚的，像个小肉丸子，倒是粉雕玉琢，有几分可爱。
倏然间，他似乎想到什么，轻轻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冷漠道：“回吧。”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接受她的道歉，还是根本不需要她道歉。
镇长愣在原地。
顾小蛮却眼睛一亮。
刚才那一个字她没听清楚，但现在他说了两个字，她终于可以确定，这就是当初马车里传出的那个声音，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坏人的老大。
只要搞定了他，她就能苟住一条小命，等到她阿娘回来救她。
“我不能回去，我是专程过来道歉的！”她抱着那满满一包馒头冲上前。
这些馒头虽然是她阿娘做的最难吃的几种料理之一，但里面加入了各种药材，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也是她这次的诚意。
当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帮自己消耗掉这些黑暗料理，而是希望他们体魄强健，日后武功身法能更上一层楼。
相信他们以后会感谢她的。
“不用道歉，他不在。”男人远山般好看的眉轻轻皱着。
他其实想说他活该。
但又想着这话当着小孩子的面说不太好，于是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
顾小蛮眨眨眼，继续道：“那没关系啊，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大叔，你是不是他们的老大呀？”
虽然他头发已经白了，但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她还是可以勉强叫他一声大叔。
不然这么好看的人，叫一声大爷，实在有些埋汰了。
“找我？”男人挑眉，目光重新回到小不点身上，半晌才道，“找我作甚。”
顾小蛮也不隐瞒，直言道：“你是他的老大，可不可以叫那个死变态不要来找我了，他好烦呀，明明是他先撞的我，结果现在还要满大街追杀我，真的不讲道理的。”
“死变态？”
这个称呼放在端木若寒身上，倒是显得格外合适。
男人眼中多了笑意。
“唔，总之我愿意道歉啦，只要他可以答应不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阿娘只有我一个宝贝，我要是死了，她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为了不让她伤心，请你们不要杀我。”
小姑娘胖乎乎，说话也奶声奶气。
他冷淡的眼眸中下意识有了些许温和，淡笑道：“小丫头，是谁告诉你，道歉是这么道的？”
冰封多年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表情。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云庄他们也不在这里，无法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唯有藏匿在暗处的暗卫们惊掉了下巴，纷纷感叹这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竟然能让他们陛下重新展露笑颜。
哪怕只有一瞬。
“我阿娘教的，她说知错就要改，这样才是好孩子，但昨天那件事实际上不能算是我的错吧，是那个死变态先撞我，然后又要杀我，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顾小蛮很苦恼。
如果她阿娘在的话，她肯定不会受这种委屈的。
“既然你觉得委屈，又为什么要道歉？”
“为了活命呀，我打不过你们，又不想死，只有这一条路了。”顾小蛮踢着面前的小石子，“为了表示歉意，我特意给你们带了礼物，这是我阿娘精心烹调的料理，送给你们吃，吃了可以强身健体哦。”
她说着，把那一包满满的馒头放在了男人面前。
男人垂眸。
那花花绿绿的色彩，并不像好吃的样子。
况且这丫头说话的时候，眼睛眨巴眨巴，心里不知道在蔫儿着什么坏。
他没有做主收下那包馒头，但也没有拒绝，就这样让馒头放在那儿。
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蛮啊。”
刚才镇长伯伯明明已经报过她的大名了，这个人居然根本就没在听。
看来他虽然长得好看，但记性已经不好了。
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幸好没有把他当成爹爹备选呢。
没等她在心里吐槽完，男人又道：“你多大了？”
“……大叔你问这些干什么，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阿娘说了，又问名字又问年龄，还问家里父母的，肯定不怀好意，我不能告诉你。”
“你阿娘怎么总教你一些奇怪的事情？”
这些本来就是常见的问题，为何问不得。
虽说苗疆远离中原，但苗人从来豁达开朗，不会斤斤计较于这些小事。
而且眼前这丫头虽然取的是个苗族名字，但观她眉眼面相，倒更像是个中原人。
男人心里起了疑惑。
“我阿娘教的才不奇怪呢，我阿娘说的都是对的。”顾小蛮虽然自己天天怼顾阿妙，但她容不得别人说她不好。
镇长本来以为她过来是要好好道歉的，但看眼下这个情况，道歉是道不上了，怼人倒怼得挺欢。
他有些着急，轻轻提醒一声：“小蛮。”
顾小蛮回过神。
正准备要端正态度，面前坐着的男人忽然悠悠道：“你总提到你阿娘，可她今天怎么没陪着你来，也不曾见到你阿爹，你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贵人，其实小蛮她……”
“我阿爹死了，我阿娘说，阿爹之前在林子的打猎时候，被猛兽吃掉了，骨头都没剩下，这两天阿娘也出门办事，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顾小蛮说着，悲伤的低下了头。
虽然她知道她阿爹并没有死。
她的阿爹现在应该在皇城的女人香里逍遥，并不关心被他抛弃在苗疆的妻女，但她还是熟练的说出顾阿妙经常给她编的故事。
只希望这些人能看在她悲惨的身世上，放她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