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绣娘把那张画像拿出来的时候,雁王脸色就难看到极致。
还没来得及发作,又听云若璃说弄错,抬头疑惑的看她。
云若璃道:“那是雁王的丫鬟,并非我的,所以你们要讨公道应该找他,不该找我。”
她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于膝盖,端庄华丽的服饰让她看起来格外有种肃穆的精致。
那说出口的话,好像不是那么厚道。
雁王脑子里缓慢打出个:?
说真的,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除了他自己。
然而没等他说什么,远处的文武百官已经笑起来。
“哈哈哈,雁王妃真有意思,现在知道怕了,刚才那股嚣张劲儿哪儿去了。”
“你与雁王夫妻一体,本该互相扶持,结果现在大难临头,却要各飞东西了吗?”
“雁王殿下怎么不说话,想必雁王妃这番话实在绝情,殿下伤心了吧?”
他们都认为云若璃胆怯。
绣娘原本有些退缩,现在听到云若璃这话,忽又打起精神。
原来她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各位大人明鉴,雁王妃滥杀无辜,铁证如山,她却拒不认罪,就是仗着自己宗室之妻的身份,我们姐妹没有她那样的好命,但这些年好歹也是勤勤恳恳,如今却因为她的暴虐而惨死,民女们冤枉!”
绣娘又哭起来。
大局已定,不管云若璃再怎么胡闹,都已经无法影响局势。
而且她刚才的气焰已经激怒了皇帝和一众官员,后面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就这点水平还敢自以为是的想改变局势,简直跟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绣娘默默垂泪,却趁着眼眸低垂时露出得意。
肃帝也觉得这件事闹得差不多。
正要挥手继续将雁王妃“暂扣”皇宫,就见椅子上的女人盈盈笑起来。
芙蓉如面柳如眉。
翩翩姝色不可状。
那颗悬在眼角的泪痣如酥如魅,既有娇弱纤细的美感,又有端庄沉静的精致,恍惚就是个要勾人魂魄的妖精。
指尖轻轻点在另一只手的骨节上,慢条斯理道:“我说姑娘选错了,就是选错了,你说你那些绣坊姐妹都是被这丫鬟所杀,有人却不这么说,你想听听吗?”
她轻轻捏住自己指尖,十指互道冰凉。
这话音落下,就听见外面响起阵沉闷有节奏的鼓声,一下一下,似敲击在人心上。
是登闻鼓的声音。
在这次事件之前,大齐的登闻鼓已经有许久没被人敲响过,可怪就怪在居然在同一个月内,接连被敲响两次。
这下就算是李德海,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淮城那事是他去办的,就算苏有全做的不太干净,但应该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差错,稍微修饰一下就能糊弄过去。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样。
那登闻鼓的声音听起来沉闷闷的,敲得人心里发慌。
或者说,更像是敲在他们天灵盖上,让人背脊的汗毛都跟着竖起来。
“雁王妃什么意思,自己不想认罪,还去找了个所谓的‘证人’过来?你可知胡乱敲登闻鼓是什么罪过吗?”
李德海皮笑肉不笑。
此刻肃帝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也知道再让事情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李公公,我刚才就说过,登闻鼓的规矩我不懂,但公公想必是懂的,现在击鼓的人就在外面候着,要不要传进来,还不是全凭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虽然朝廷大臣总说云若璃态度嚣张,但其实她已经比往日温和许多,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也不与人粗脖子红脸。
唯有那咄咄逼人的态势让人不敢小觑。
百官不说话。
肃帝也沉默着。
他看向云若璃的眼神似有深意,那干枯皮囊下唯一还有几分神采的眸,此刻正闪烁着异样的光。
“你可知道击登闻鼓者要经历什么样的刑罚才能见到圣颜吗?”
“不管什么刑罚,只要这位绣娘受得了,那其他人也能受得了,但如果只有眼前这位绣娘受得了,其他人都受不了,那就只能证明,她不是一般人了。”
不一般的人,才会受到不一般的对待。
“呵……”
肃帝明白自己被这臭丫头罢了一道。
怪的是,她明明身在牢狱,却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搅动风雨,拖着残破之躯尚且如此,若是精力好的时候,还不把他这金銮殿的屋顶都给捅了。
“好,那就将人带上来。”
他也想看看这注定了是必死之局的棋局,她如何能逆转乾坤,反败为胜。
云若璃垂眸不语。
文武百官也都安静下来。
稍微机敏些的,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
一刻钟之后,一个浑身是血的粗衣大汉被拖进来。
百官见状,不由暗自咂嘴。
这登闻鼓前的刑,果然不是谁都能过的,龙椅上那位的心胸,也不是什么都能容的。
雁王妃这次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非要往死路上撞了。
李德海一直绷着脸。
苏有全头上的汗都快把袖子打湿。
两人都紧张兮兮的看着躺在大殿上的人,不过对方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模样。
李德海不由暗骂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都已经这样了,怎么还没把人打死。
“来人是谁,速速报上名来,击登闻鼓所为何事?”
“草……”
“嗯?!”
“草民有冤情,草民要伸冤,咳咳……”
那人伤得不轻,说话都断断续续。
但还是咬着一股劲儿,拿出一份染血的诉状。
“草民乃淮城人士,上个月千针坊绣娘被绞死在绣坊门口,草民的弟弟不过多问了两句,就被人当街砍死,死状凄惨,只因对方位高权重,便妄图一手遮天,草民不服,特带诉状来京,望各位官老爷能还草民一个公道!”
话刚说完,众人哗然。
这不是还是告雁王妃草菅人命的吗?
李德海松了口气。
上前两步,想把人拉起来。
但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又嫌脏,于是拂尘指向云若璃,放缓声音问,“那你要告的,可是那位?”
“不。”那人摇头,随即指向另一个方向,“草民要告的,是他!”
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汗湿衣背的苏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