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个长舌的混蛋，用这种事情去叨扰公子，回头我好好收拾他去。”
残雪现在对他的态度算是客气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出了问题，总觉得还不如之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
他低头沉默。
片刻之后，又抬头笑道：“没有谁说，我就是无意间听见了，正好又经过这里，就过来看看，若是残雪姑娘觉得不方便，那我站在这里说话就是。”
但要真是这样的话，就显得她太无礼了。
她只是不想回应洛怜花的热情，并非想刻意羞辱人。
云池也终于反应过来，匆匆道：“对对对，洛班主你快进来坐吧，我给你倒茶。”
“那就辛苦云池姑娘了。”洛怜花淡笑着点头，然后迈步进来。
残雪再想说什么阻止的话，也已经来不及。
她只能看着洛怜花坐在她面前。
洛怜花生得美。
虽身为男子，但却比屋子里两个姑娘都要好看。
云池给他泡了茶递过去，见他浅浅一笑，小丫头就红了脸。
残雪看着她的反应，无奈摇头，又看向洛怜花道：“劳烦洛公子专程来这一趟，我本来只是小伤，没什么要紧。”
“这伤是大是小，要看大夫怎么说，姑娘说了可不算。”
“王妃看过了，说不要紧。”
残雪早就醒了，云若璃开药方时，那些话她也听得清楚。
云池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子，道：“哎呀，说起来我都忘了，这还要去给残雪姐姐煎药呢，洛班主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你去忙吧，不用在意我。”
“好嘞！”
云池对洛怜花很放心，得到回答之后就直接转头走了，甚至没多看一眼残雪，也没有细细思考过这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什么不妥。
或许因为洛怜花的容貌，让她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问题。
“云池！”
小丫头一溜烟就跑了，残雪叫她都来不及，只能无奈靠在床边叹气。
洛怜花上前帮她整理好凌乱的被褥，将她扶回去坐好。
他的很手纤细，像没有骨头似的。
残雪之前就看到过。
很好看。
比她那双粗糙的手好看多了。
想到这里，她悄悄把手缩进袖子里。
原本是很微小的一个动作，却被洛怜花清楚看在眼里。
他疑惑道：“怎么了，手上也有伤？”
“没、没有。”
“那是？”
“……”残雪低着头，不好意思说她居然羡慕一个男人的手。
洛怜花看出她的拘谨。
现在残雪对他的态度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但还是疏远克制，不仅是对他，对任何人都一样。
她始终跟人保持着距离。
就连雁王也不例外。
人人都以为她对雁王另眼相待，但其实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心底里的那座囚笼，也没人见过真实的她。
每个人都一样。
他不知道她背负着什么样的曾经，但是又很心疼。
即使在最苦最累的底层，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明明她那么强大，却又无比卑微。
“残雪姑娘看起来心情不好，要不我给你唱个曲儿吧，就当是给你解解闷了。”洛怜花说着，忽然就唱起来。
他是唱旦角的，声音时而清丽高亢，时而婉转妩媚，哪怕残雪听不同曲儿，也不由被他的声音吸引。
她愣愣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他口中唱出来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也到了那些故事里鲜活的人。
纤长的手指在膝上打着节拍，没有丝竹管弦的应承，唯有他嗓音明亮，似莺歌婉转。
直到唱到某个故事。
那曲儿中的女子英姿飒爽，杀伐果断，对待敌人犹如秋枫扫落叶般无情，让残雪心中震荡，不由起了向往之情。
等他唱完之后，她才问这是什么故事。
洛怜花先是笑了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道：“喜欢这个故事吗？”
“喜欢。”残雪很诚恳的点头。
那女子被未婚夫抛弃，新婚丈夫又于成亲当晚暴毙，可她从未怨天尤人，而是带着残部效忠贤王，南征北战，平定内乱，最后以女子之身拜相于前朝。
旁人光是听着，就觉得热血沸腾。
“那残雪姑娘认为自己跟那女子相比，如何呢？”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让残雪从兴奋中回神。
她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
“我自然是比不上王妃的，不过洛公子这个戏文，倒是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总算反应过来这故事的主人翁说的是谁。
应该是洛怜花根据云若璃这些年的经历改编，最后做成唱曲，拿到戏台上去唱的。
他胆子也太大了。
现在当今天子身体康健，而在他的戏文里，天子却是个年迈昏庸，拖着病体苟延残喘的昏君。
这要是传到京城，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放心，这只是我私下里编的，并未拿到戏台上去演过，再说，我也已经有许久没上过台了，今日是看姑娘心里有郁气，才敢献丑，姑娘听听便好，不用放在心上，或者，姑娘是要去京城告发我？”他试探的问。
“我告你做什么。”
“那就不用担心了，今日这曲儿，权当是给你解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仅此而已。”洛怜花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砍头诛九族的话。
他本来就没有九族。
戏班几十口人早就没了，现在他孤身一人，没什么牵绊。
残雪当初没有跟雁王去到叶城，但后来听云若璃提过他的事情，也隐约猜到发生什么。
她低头道：“公子不要伤怀，如果因为我而让公子想起曾经的伤心过往，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没什么好伤心的，已经过了很久了。”洛怜花摇摇头，道，“不如还是说说这曲子，姑娘既然喜欢曲中女子的胆识和豁达，为何自己不能也跟着那位一样，试着敞开心胸，看一看这外面的世界呢？”
她将自己关在那个小小的方寸之地里，不曾见过那方寸之地意外的人和景色，又怎么能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师父总是告诉我，人活着，就是要向前看的，姑娘不如也试试，或许眼前真的有不一样的风景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但残雪却听明白了。
她不仅听明白，还知道这个人看透了她心里藏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