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王韫丽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对自己险些遇险,表现出如此之大的反应。
她赶忙摇摇头,将被挡在身后的高水寒,让出一些,暴露在王忠嗣面前。
“都亏有他在……”
“若非……女儿今日怕是见不到阿耶了……”
今天差点就见不到乖乖女儿了?
王忠嗣一时间心惊胆颤,再看面带笑容的高水寒,眼中满是感激,哪里还有方才的喝问。
只听王忠嗣满是感激的致歉道:“先前某有失风度,确实过激,还请……还请……见谅……”
高水寒恰到好处的开口:“伯父客气,小侄在家时,阿耶常说伯父有勇有谋,是我大唐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他亦是时常敬仰,惟愿能与伯父共事,效力大唐。”
他卖着关子,抓住气氛的抛出一个钩子给到了王忠嗣。
果然,听到高水寒提到其父竟然对自己这般推崇。
王忠嗣不由再次多看了高水寒几眼。
这般年轻的将军,更是如此知礼节,面对质问不曾辩解,当真是一表人才,后生可畏。
而他也顺带着,对高水寒所提及的那位父亲多了几分好奇。
王忠嗣顺势询问道:“令尊是何人?某竟然能得如此……如此推崇,实在惭愧。”
这不就对了!
高水寒心中大喜,脸上却是沉稳,带着一丝谦虚恭敬道:“小侄高水寒,家父乃是安西节度使。”
这时候是要避讳的,于是高水寒只是说了高仙芝的官职。
但这已经够了。
果然,只见王忠嗣双眼放大,满脸意外,双手一拍:“竟然是仙芝之子,某当真是未曾想到,果然是将门虎子,难能可贵!”
高水寒谦虚低头,将表演进行到底:“方才徒然插话,多有得罪,还望伯父见谅。其实说来,方才之所以出言,实乃阿耶前些日子常提及,河西、陇右或许出事,而这事又或许与他有些关联。小侄这才狂妄出口……”
他这是点出了越来越好面子,谈大喜功的老渣男对边疆的苛求。
而安西的小勃律一战名声在外,与之相比的就是河西、陇右的王忠嗣,缕缕拒绝,甚至是拖延进攻吐蕃石堡城,从而加剧了朝廷对王忠嗣的问责。
王忠嗣自是一点就明的人,但他却是大手一挥:“哪里的事,不过是某近来行事有违,亦是多年不在长安,朝廷想要当面与某说些边地之事而已。”
说着话,王忠嗣的目光却是悄悄的瞥了一旁的王韫丽一眼。
随后,他目光郑重的看向高水寒。
很明显,他是希望高水寒能帮他瞒住女儿王韫丽,不愿让对方知道他此去长安的凶险。
高水寒默默点头,表示明白王忠嗣的意思。
这时。
听到解释的王韫丽,先前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缓缓的松下,喜悦道:“阿耶,今天多亏有他在,不然你真的就见不到女儿了,阿耶可得好好的感谢一下他。”
王忠嗣回头瞪眼,提醒道:“某与仙芝为同僚,同是镇守边地,乃同辈。你怎可如此无礼,想来水寒比你要年长一些,往后你要与他兄长相称,不能失了女儿家的规矩。”
王韫丽瘪瘪嘴,但王忠嗣已经这般说了,那就是不能更改的,只能是嘟着嘴哦了一声。
却是悄悄的刮了高水寒一眼。
竟然叫他得逞了!
然而这边,王忠嗣已经拉住高水寒:“某就厚脸喊你一声高侄。快与某分说一二,先前你与这丫头是如何相遇,又究竟是出了何事?”
若非人在场。
高水寒就要笑出声来。
到现在,王忠嗣的思路都在按着自己的计划进行着。
先前,自己之所以没有立马解释今天王韫丽遇险的详尽,而是先解释自己,为的便是现在这一刻。
这时见王忠嗣询问起来。
高水寒清清嗓子,脸色稍显深沉,低声解释道:“侄儿亦是奉旨入京当值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今日本是入城填补补给,却不想城门处遇到那三位京城赶来送旨的上差……”
说到这里,高水寒稍稍的停顿了一下,默默的看向王忠嗣。
果然就看到王忠嗣的脸色也稍稍阴沉了些。
于是,高水寒继续说:“却不想凉州城人满为患,当时那三骑冲入街面,拥挤不堪,一时间引得街上人群推搡。恰是王家妹妹正在一处布庄二楼临街平台。那平台下的廊柱根基不稳,被人群推搡断裂……”
听到这里,王忠嗣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阴沉沉的。
很显然,他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但高水寒仍然是接着说:“那平台倾塌,其上众人脚下不稳。大抵是王家妹妹有上苍保佑,定了侄儿在场,便于平台下接住了王家妹妹。”
什么上苍保佑!什么定了侄儿在场!
王韫丽听着高水寒这最后一段话,总觉得是有些不对劲。
但当时也确实就是如高水寒所说,她在一旁补充道:“阿耶不知,当时可是有好几个人,来脑袋都给摔没了……真真吓人……”
说着话,王韫丽还不忘长出一口气,伸手拍着初长成的胸脯,表示自己的遭遇是何曾的惊险。
王忠嗣这时却是止住了话,只是抬头怜惜的看了王韫丽一眼,随后深深的盯着高水寒。
从其解释之中,可以知道,这绝非对方刻意为之。
更何况,对方既然是高仙芝之子,对朝中局势自然是有多了解的,也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这个遭到贬谪,还要被诏入京述职之人大献殷勤。
那所谓的上苍保佑,不如说是这多然多出来的侄儿,缘定该是要救女儿一命。
不由的。
王忠嗣又想到了长安城,想到了多年以前,自己尚且年幼,却已丧夫,入京授职时,被皇帝怜悯收养在宫中,随后多年顺风顺水,一路走到如今。
国朝至今,有如他这般遭遇的人,大抵是找不出几位的。
这些年,他王忠嗣更是受尽恩宠,无以复加,以至于朝廷能将朔方、河东、河西、陇右四镇都交到自己手上。
只是即便如此,如今不也落得个革职入京述职的结局。
前路未卜。
但儿女却渐已长大。
此去凶险,他自己都未曾知晓能否自保,但儿女遗孀该如何?
忽的。
王忠嗣猛的瞪眼看着高水寒,双眸流露着不明的意味。
难道……
当真有上苍定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