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王中的返回棣州之后,朝廷加封他朝散大夫。至此,王中的正式完成了蜕变,中低阶层狂喷“满朝公卿”都是王八蛋的时候,王刺史也终于有资格位列其中。
屌丝逆袭不外如是,得知妹夫如此“逆天”的时候,还在河东“蹉跎”的柳明传很是佩服当年妹妹的眼光。王中的这个死要钱的穷逼,居然能走到这一步,真是闻所未闻。
和马周比起来,王中的才是真正的“寒门崛起”,甚至王中的连“寒门”都差点意思,可以说是“庶民的胜利”。
哪怕再怎么恶心王刺史阿谀奉承拍马屁当吃饭,时下两京“选人”都是佩服不已。不仅是寒门子弟,就是老世族门庭,也是感慨万千,欲跟王刺史达成联姻的老大世族不在少数。
实在是王中的展现出来的潜力,非同小可。
即便在国朝诸多地方大员的序列中,王刺史也是属于“青壮派”,年龄并不算大,官场上再熬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退休之前,说不定还能混个“相公”当当。
“这棣州刺史媚上的功夫,当真是学不来啊。”
“你还别说,王棣州在京中人面真是广。新晋‘冠军侯’居然也去他宅邸赴宴小酌一杯,真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程碛西居然也跟他有旧?”
“这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要不是知道程处弼和张德都不好男风,差不离就要寻思着,这王中的得卖屁股到什么程度,才能跟这两位搭上关系。
而且张德马上就要入京,京中最早的消息来源,就是王中的在宴会上的一句话。
当然了,没人会以为这是王中的喝高了随便鬼扯,显然是张德让人放了风出来。
“说起来,如今天下十道,可谓名不副实。行中书省大行其道,这是革新啊。”
京中有点见识的,就知道国朝的体制在剧烈地发生碰撞,但因为有超级巨头镇压着,这种碰撞并没有演变成战争,而是剧烈却又安稳地渡过。
有人掰着手指头数过,先后几位大佬在皇权进一步加强之后,就纷纷“受封”下放,前往地方。
既没有跟皇帝发生对立,还“以退为进”捞了一笔。
除早年河南之外,还有江淮、江西、湖南三地改制。四“省”格局稳定之后,贞观二十五年,进一步下场的就是长孙无忌,只是他胃口极大,还不想有负担,直接把江东最精华的地区团成一团,组成新的江东或者江南。
再加上依然初步成型的“湖北”,六省分布长江淮河南北,除了湖南层级上差了一些,另外五省的实力,都是大的惊人。
每个“行中书省”都有超级城市,百万人口规模的都会为核心,随便哪个“行中书省”拿出来,放在隋末,都是强权中的强权,根本不是旧年军阀可以比拟的。
这个风潮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岭南冯氏、冼氏一直在谋求升格广州为南京,一旦成功,岭南同样也会照猫画虎。
对朝廷来说,这也并没有坏处,行政效率大大提高,统治成本相对降低,而中央的权力并没有脱离。唯一真正具备掀桌子实力的,从来就只有武汉。其余各地,离开中央朝廷的威权,也是无法运转的。
贞观二十五年的夏天,但凡有识之士都清晰地认识到,这是国朝统治形式转变的分水岭。
伴随着朝廷在河中地区的军事行动趋于保守,如何扩大内部实力,如何消化已经吃下去的利益,才是接下来的重头戏。
只是,这个成果,很有可能贞观皇帝不会看到,这是新皇才能享受到的福利。
即便再怎么厌恶贞观大帝,儒门中人也不得不承认,李世民给后来者留下了一份极其庞大的家业。
这是旷古烁今的家业,较之秦皇汉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再大的功业,也任后人评说。
至于眼下,皇帝受了热风,中秋也没有过好。明明是中暑,但那个做了五仁月饼进献给皇帝的御厨,被打了板子,屁股开花之后,内府放了话,以后再敢做五仁月饼,见一次打一次。
“二郎,可要吃喝些甚么?”
“无甚想吃的。”
有些浮肿的皇帝挥了挥手,看着长孙皇后,“罢了,你还是让人叫些吃得来吧,免得你愁眉苦脸。”
见丈夫打算吃东西,长孙皇后顿时展颜一笑:“恰好苏州进贡了‘豆瓣汤’,还有四鳃鲈鱼,正好做个‘鲈鱼莼菜’。”
“旧年朕巡视扬子江,吃过这个菜。”
回忆起了一些事情,杜伏威暴毙之后,他是外出过数月的,扬子江南北都走了一茬,不过是走的匆忙,只是亮个相,人也没有认全,就匆忙间返回中国。
“这‘豆瓣汤’,定能开胃。”
长孙皇后是个过日子相当精致的人,哪怕最艰难的时候,跟长孙无忌寄人篱下,她哪怕喝水,也要烧开之后凉了再喝,半点将就都没有。
贞观一二三年日子不好过,要做表率,没有增加一副手势一件新衣,但身上的袍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料子不变但是增补花色,看上去就又是焕然一新。
能让长孙皇后也称赞的美食,自然是不会差了多少。
“这是丽质也爱吃的吧。”
忽地,李世民感慨一声,“朕,还是喜欢小时候的丽质啊。”
很平静的一句话,没由来的,长孙皇后竟是有些眼眶微红,人一旦开始学会了回忆,习惯了回忆,并且时常在回忆,这说明……人老了。
“圣人,可要传膳?”
珠帘外,李婉顺微微开口,轻声问候。
“拿进来吧。”
“是。”
李婉顺退到外间,领着传膳的宫婢进来。
陶罐还有些温热,打开之后,顿时有一道热气出来,里面青白相间,再没有别的东西。
青的是寻常腌制的青菜,白的是沙鳢两颊的两块腮肉。
一只成年的沙鳢,大也不过一两二两,两块腮肉不过是指甲盖那么大,大小仿佛就是蚕豆瓣。
苏州江北的沙洲,便叫胡逗洲,除了沙洲形状像个蚕豆荚之外,沙洲上广种蚕豆,也就越发出名。
除了蚕豆之外,胡逗洲的沙鳢质量极高,因为李芷儿为了加固胡逗洲,在滩涂上堆砌了大量的石块,整片石塘的缝隙之中,都是沙鳢最喜欢躲藏的小小洞穴。
久而久之,胡逗洲也就成为最上品沙鳢的产地。
苏州入贡的“豆瓣汤”,用的就是胡逗洲的沙鳢,也不是苏州内河中的寻常货色。
“二郎,吃上一些,这汤羹不曾加盐,就是这般炖煮。”
“朕自己来。”
闻着“豆瓣汤”的香味,李世民自己接过长孙皇后手中的碗,喝了一口之后,微微点头:“诚乃美味。”
顿了顿,李世民又道:“此间惊喜,犹如当年白糖在前。”
“那就多吃点。”
长孙皇后笑了笑,拿起手中的丝巾,略微擦了擦丈夫嘴角的汁水。
这对夫妻很有默契,李世民慢条斯理喝汤的时候,长孙皇后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说话,直到丈夫似乎是吃饱了之后,妻子再度给他擦了擦嘴,然后才柔声问道:“还要一些么?”
“不了。”
李世民似乎是心情也好了不少,靠坐在床头,然后道:“观音婢,把承乾叫来京城,朕有事和他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