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返转长安“省亲”,原本就是个谈资,但因为公主府发年货,就成了热闹。凡是宗室子弟,甭管有没有被收录姓名的,有人作保就能领只火腿回家。
照着一户一只腿,公主府年余之前就发了六百只火腿出去。
这动静,震的太子府的一干官吏都是心痒难耐。可储君的班底,要面子的对不对?好在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少东家是个宽厚的,写了个条子,让他们以太子的名义跑去公主府打秋风……
“这得多少钱呐!”
“你管得着吗?你管得着吗?这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多少钱你管得着吗?你管得着吗……”
“……”
要不是拎着火腿,大概是要打起来。
“陛下,长乐公主竟是出手恁办豪阔?”
“你们懂个甚么?”李渊躺在摇摇椅上,旁边还放了一只大个儿的冻柿子,柿子怎么看也有一斤多一个,跟饭盆似的,上面插了一支银质的吸管,整个柿子里面都是汁水,吸上几口,就只有柿子皮和里面的核。
摇摇晃晃,又有宫婢在那里揉捏着胳膊,戴着墨镜在玻璃暖房中晒太阳,李渊张了张嘴,便有个伺候的妃嫔将冻柿子端了起来。
滋滋……
吸了一口,李渊长长地哈了口气:“丽质不比旁的,你们谁生了女儿的,趁着过年,好好巴结巴结她。”
禁苑之中,知道李丽质跟张德“鬼混”的不多,也就是阿奴的姑妈知道一点。只是薛婕妤日子好过得很,也没有抑郁而终什么的,自然是懒得去折腾。禁苑深宫,就算争宠,也是争一个老头子,有什么意思?
“六百只火腿……金银财帛无算,听阴家的人说,还派了三五千匹棉布,都是沧州棉。这皇帝也当真宠她。”
“实在是说不通啊,就算再宠,哪有恁般做事的?不说东珠南珠,就是‘安利号’的珍珠粉,也有二三百石,这是珍珠还是大米?”
“你说大米,还真有珍珠米,都是圣月湖的珍珠米。太湖一年也产不了多少,长乐公主便是吃这个,寻常的米面,碰也不碰。”
“早先来宫里,也未见如何绫罗绸缎……”
“再你豪奢,她有甚没见过的?不过是腻了,便不在意这个。”
“前几日,还有几家想投效,那都是家财十万贯的,就见了一面门子,然后扔了一二千贯的礼物,就没了下文。”
太皇听妃嫔们在那里闲扯,茶几上摆满了瓜果吃食,剥着阿月浑子的薛婕妤抓了一把在手中,然后把剥好的果肉放在金盘中,问李渊:“陛下要吃这个么?”
“咯牙,上个月掉了一颗,不敢吃这硬的。你跟膳房说一声,做个软熟的糕点,把这个磨碎了,撒上面。”
“是。”
十好几个女人在那里叽叽喳喳,只是谈的说的,都是长乐公主。寻常公主,别说上面十万贯,你就是万贯五千贯的,来投效有什么不收的?公主府那点脸面,拿出去变现有什么不好的?
难不成等嫁了人,活受罪不成?
可偏偏长乐公主连十万贯的豪富都瞧不上,而且能在长安家财十万贯的,又有几个简单的?不是权贵的白手套就是自家跟脚不浅,正经能嚣张跋扈的胡商,往往都是依靠勋贵,白手起家的胡商就是猪,每年都不知道被多少城门吏拿来宰。
李渊妃嫔之中,河东关内的巨多,偶有他处的,也多是在东南,且是远至吴地的。然而这些地方的世族,朝野之间的话语权都浅薄的很,原本有个太原温彦博,还能当门面,可惜……死的早。
吴地诸如虞世南陆德明之流,又基本全是靠名声,务虚远多于务实。南朝遗民的主要工作,就是给李皇帝刷名声用。
于是混到贞观二十二年光景,可以说是颇有点“寒酸”,朝野施展不出拳脚,也就只能琢磨那点仨瓜俩枣。
可偏偏里里外外惦记的东西,在长乐公主那里连个屁都不是,这就很尴尬了。
但太皇很满意,是,他是不行了,就算现在皇帝儿子突然暴毙,他也没心思再起风云。浑身剩下的那点精力,用来播种就不错了,还想叱咤天下?做梦呢。可要说妃嫔家族就不拿他当回事,也是自找苦吃。
就好比现在,全长安都知道长乐公主整个一“百宝箱”,可想到顺顺利利巴结上,直接去公主府就是自取其辱,更多的是连长乐公主住哪儿都不知道。
两相比较,东宫幕僚算是幸运的,至少长乐公主还卖自家哥哥面子不是?可东宫幕僚还能连吃带拿不成?公主府饶一些武汉特产,让他们自行变卖赚个差价,那就已经是公主仁德,恩义浩荡。
从酸甜苦麻辣到米面粮油乃至绢布丝麻……武汉的什么价钱,长安的什么价钱?一进一出一匹布来去几百文都有可能。
再说吃的喝的,五十斤的大坛,二十斤的小坛,不管是米酒、果酒、白酒、黄酒……武汉的酒水价钱能把长安的干成渣滓。
长安一年的酒水产量,可能也就是江夏酿酒厂一个月的数目。
在总体规模上来讲,长安是“物资缺乏”,当然按照武德朝的行情,那长安必须是“物产丰饶”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是?
也不是没有人琢磨,怎么别人去了武汉啥也没有,偏偏长乐公主去了,就跟洗劫了江汉观察使一样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可惜,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能随便开口……
入冬时节,本来就缺吃喝用度,惹恼了公主殿下,人就算不去武汉,还能去洛阳不是?
公主这样的大善人大财主被气走了,谁担待得起?
八十二岁的老董事长自然晓得那些废柴的小心思,所以更加的得意。别人不好说话,他还不好说话吗?
“叔贞,叔贞?”
“嗯?”
不远处的躺椅上,有些疲惫的妇人微微抬头,看了李渊这边一眼,“阿郎有甚么吩咐?”
“十七郎是不是昨日来过?”
“来了,就是问安。”
“那怎地不来见老夫?”
“也来了,阿郎昼眠,他便出宫了。”
“来作甚的?”
“想去长乐那里求点书卷,听说武汉现在出书,都是用了线装,不比别处。”
“嗯。”
李渊点点头,然后道,“好读书是好事,可惜他也不能做官。”
“教几个学生也是好的。”
“也好,那这般吧,老夫约个晚膳,让十七郎过来一趟,叫上丽质还有承乾,一起吃个饭。”
“那我知会个人过去,让元裕莫要误了时辰。”
“甚时辰,吃个饭罢了,晚到早到又能怎地?”
李渊摆摆手,又冲周围道,“你们也是,有甚念想的,都说出来,老夫这脸面,在丽质那里还是值当点的。正月里,就让丽质也忙一忙。”
众妃嫔一听顿时大喜,连忙带着笑行礼道:“谢太皇……”
“谢个甚。”
太皇面有得色,嘴上却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二,还能有几年活头?不给你们弄点福利,这要是老夫两腿一蹬,你们还有甚个依靠?”
“谢太皇垂怜……”
说话间,李渊问戴着眼镜正在绣花的杨嫔:“二十郎如今在江南还好?”
“他是个玩闹性子,自号‘寻欢公子’,也不知道玩耍到了哪里。不过旬日都有信来,倒也还知道有个娘。”
“本来还想给他弄几套武汉做的宝剑……”
老董事长说话间,还有点可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