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接近尾声,现场的灯接连亮了起来,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舞台。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先伸手擦了擦眼泪,才重新挂上微笑,“这真是一部绝好的电影。”
“大家觉得呢?”
观影群众一开始没有任何声音,宋知黎站在候场区忐忑得心都悬在嗓子眼儿。
是很差么……
她恍惚着,现场却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无需任何言辞,这已经是观众对电影的最高赞赏。
宋知黎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听见主持人用沉稳悦耳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接下来有请电影的主演——宋知黎,也就是我们的念念,上台与大家交流!”
宋知黎提着华美礼裙的裙摆走进观影场地,现场的灯并未全部打开,因此整个环境显得有些昏暗。
任何景象都是隐隐的,看不清楚,她的心剧烈跳动着。
无数次在她梦里出现的场景,竟然真的变成了现实。
宋知黎捏紧手心,觉得又眩晕又不真实,她努力保持着理智才稳步走到主持人身边。
当她在舞台上站定,转身面向观众时,一束光正好打在她身上,将她的面容映得清晰无比。
在场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呼。
宋知黎深吸一口气,长长的眼睫忍不住颤动。
有观众仍旧沉浸在刚刚的观影情绪中无法自拔,见状用哭腔大喊道:“念念别害怕!”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像拥有魔力般瞬间将宋知黎带回饰演夏念这个角色的时光。
她从一开始的生涩,到最后完全和夏念这个人融为一体。
夏念被浓缩的一生,在她身上具象化地体现出来。
夏念放下一切时的释然,她此刻好像也切身体会到了。
眼中不知不觉有了泪花,宋知黎的心却越来越平静,她情不自禁冲着大家露出微笑。
主持人温柔的声音传来,“下面就请宋知黎小姐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宋知黎感到手里被人温和地塞入话筒,她根本分不清她现在的行为是被什么控制,只是自然地举起话筒。
“大家好,我是宋知黎,也是《妄念》这部电影中的夏念。”
声音听起来很好,十分平和,没有哭腔也没有颤抖。
桑理躲在候场区冲许安然挑了挑眉,“小白兔这表现还不错嘛,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紧张。”
许安然懵道:“桑先生在叫我吗?”
“我没有在叫你!只是在跟你说话!”桑理恨铁不成钢道:“你还真以为我会叫你小白兔啊!”
“桑先生你看着我,我就以为……”
“以为什么?!”桑理气急败坏道:“以为我会对你喊出那种昵称?!你还真是……”
他结巴了许久,最终无力地捂住脸,“算了,你走吧,我不想跟你交流,太费劲了……”
许安然点点头,然后从桑理的左边绕到了右边站定,继续专注地盯着台上的宋知黎看。
桑理一脸惊奇,“我要你走你没听见吗?!”
许安然面不改色道:“可是我也要看黎黎。”
桑理:……
“好吧,这确实是最好的观看位置。”桑理放弃挣扎了,只是忍不住吐槽。
“就这种奇葩性格,是怎么在高中拯救被霸凌的黎黎的……真是搞不明白。”
桑理自顾自说着,发呆想了一会又笑起来。
“不,正是因为这种奇葩性格,才能在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情况下挽救黎黎。”
台上宋知黎和观众的互动渐入佳境,很快就到了观众自主提问环节。
一部电影,在人员上绕不开的话题除了演员,就是导演。
宋知黎早有预料,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因此在观众问出封风怎么没有来参加首映礼时,她毫不惊讶。
甚至还有种裁决终于降临的痛快感。
其实不只是导演,《妄念》这部电影的女配也没有来。
相较于其他气氛热闹的首映礼,《妄念》的舞台着实有些显得冷冷清清。
除了主持人,就只有宋知黎一个人。
“另外《妄念》之前在拍摄期间就曾传出过不少不和谐的声音,传闻宋小姐和本片的女配温小姐有龃龉。”
“请问这是真的吗?”
热心观众举着话筒声音洪亮无比,简直像光猛然照进宋知黎的深不见光的心底。
现场有片刻沉默。
这个问题也是宋知黎预料之中的,她已经事先设想了很多种体面的解释,想让这件事对电影播出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出乎意料的,她选择了微笑点头,“是真的。”
就连她自己都没预料到自己的反应,更别说其他人。
“我和她之间不能简单用有些龃龉这种程度来形容。”她温柔地弯起眸子。
“我和她之间是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说完这个事实的她,心底说不出的轻松,就像目睹到雨后天晴的美好场面时,又看见天边出现了彩虹。
或许,诚实的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
当然,首先要对自己诚实。
宋知黎握着话筒缓缓开口,不顾下方的观影群众议论纷纷。
“我跟她现实生活中的关系,你们尽可以用你们能想象到的、最恶劣的关系来类比,用一个词形容……”
宋知黎皱起好看的眉头思考了片刻才开口。
“不共戴天就很合适。”
现场的反应更加激烈起来,简直就像滚烫的油锅里泼进去一盆冷水。
《妄念》的首映礼不仅线下布置得宏大热闹,同时也开启了线上直播。
宋知黎自上场以来说的每一个字,精致的面容上所呈现的每一个细小的神情,都被转播到直播平台上。
可以说桑理为了宋知黎的荧幕首秀,做足了准备。
而他完全不会想到,他的精心筹划无形中还附带了报仇的小功能。
《妄念》首映礼的每个细节,都被清晰地呈现在千里之外,一个狭小的病房里。
整个房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能跟外界换气交流,就连阳光都很难照进来。
温晚瘫在床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席景皱着眉靠近才听清她说的是:
“宋知黎在耀武扬威!她知道我会看!贱……”
后面的话席景不想再听了,无非就是些不堪入耳的辱骂。
高挂在墙上的显示屏传出声音,宋知黎正不紧不慢道。
【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即使我现在不知道她身处何处、境遇如何,我也能够释然。】
【我彻底放下了。】
席景削苹果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好看的眼睛被某种灰暗的情绪填满。
终于他低声道:“黎黎已经能正视你们之间的过去,你却仍旧不能。”
“你真是没救了。”
他说完放下还没削完的苹果准备起身离开。
“但凡你有一点点悔过之心,我也不会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这么难以忍耐。”
“我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好好珍惜活着的时间吧。”
席景就这样离开了房间,他甚至没有为她削完那个苹果。
温晚听着显示屏里宋知黎动听的声音,喉咙里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
终于,她的力气耗尽了,陷入沉寂。
现在虚弱的她,就连想死都是一种奢望。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氧化发黄的苹果一起,迎接注定的腐烂。
因为就在刚刚,世界上最后一个在意她的人也放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