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几个月，江东诸将的确是压抑得太狠，所以此刻得胜庆功，一个个都是肆无忌惮，开怀畅饮。
又是在城池之中，方圆千百里没有敌军，所以也不稀罕多喝了，就畅快地一杯一杯复一杯，但求一醉。
不过，也是武者们一个个体质超强，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才纷纷醉倒在大厅之上。
此刻，除了程凯之外，还能保持清醒的，就只有陆逊和韩当两人。
其他的将军，说白了，颇有些没心没肺，大战已然结束，不尽兴一醉，还干啥？
但是程凯三人，却是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毕竟，心里还是有着些疙瘩，有着对那人的担忧。
当然，这也和众人所处的地位不同有关。程凯知道，若是他们知道他们几位尊敬的大都督吕蒙，早在几个月前就已是不知所踪，想来也都没了喝酒的念头。
说起来，吕蒙好像也就只有一个白衣渡江拿得出手，或许在众多士兵之间颇有威信，但是为什么能够得到众将的尊敬？
就是因为那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不是刮目之后颇具儒将风范的，而是刮目之前！
要知道，吕蒙之前是跟着孙策一起打江山的，是以勇力闻名。咳，史书里面的以勇力闻名，是啥意思呢？说白了，基本就是莽夫的同义词，都不是近义词的。
这也就意味着，当年吕蒙可不是像周瑜、鲁肃那般与诸将的距离隔着十万八千里，很有可能是并着肩膀死战的！
放在后世，那就是一个战壕里面遛过鸟的兄弟，胜过亲兄弟的袍泽！
如今，吕蒙“弃暗投明”，但是在他们看来，那还是自己人！就好像后世学校里面本来在一起厮混的坏小子，虽然心里羡慕那些学习好的，但是面上也是颇为不屑。
然而，一旦他们之中有了一个翻身的咸鱼，那就不一样了，恨不能都把鼻孔长到天上去一样。好像，翻了身的是他们自己。
吕蒙此刻，在他们心里就是这样的存在。尤其是甘宁，与吕蒙的感情更是极为浓厚。
不要问程凯为什么对这么虚无缥缈的感情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前世程凯就是那些坏小子中的一员，而那个翻了身的咸鱼，就是他那个社会学的兄弟。
三人自然不会在满是酒味的大厅之中议事，不说氛围不好吧，万一有哪个不是喝醉，只是困了才倒下，偷听了几人的谈话，那上哪儿说理去？
“都督还没有回来，你们说，会不会……”
偏房之中，韩当坐在主座上，皱着眉毛，缓缓地说道。
一片沉默，程凯和陆逊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吕蒙现在怎么样了？谁都不知道，是生是死？谁也无法打保票。
“哎！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我们应该涉足的，算了，都督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韩当见两人不语，哪里不知道这正是几人所愁？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现在与蜀军的战争结束了，但是北方的曹贼，不可能罢休。老夫估计，恐怕过不了多少时间，就又要再起战端了。”
看着韩当忧虑的神色，陆逊不由劝道：“老将军勿忧！不就是一个曹操嘛，哼哼，他便是有再多的军队，跨不过长江，又能奈何？”
“是啊，老将军。再说了，这一次打败了蜀军，咱们江东也没有折损多少，用不着太过担忧吧？”
“呵呵，你们俩说的这些啊，倒是的确。”韩当道：“但是这一次我江东之所以能够取胜，不是那么简单的。”
“什么意思？”程凯口直心快地问道。
一旁，陆逊却是皱紧了眉毛，程凯有着后世的记忆，虽然对这次出奇的顺利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历史就是这样发展的嘛！
但是，陆逊作为计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对于其中遇到的种种不对劲，怎么可能没有些想法？听到韩当的话，陆逊犹疑着问道：
“老将军，您的意思是，这是主公和刘玄德……”
“虽然并不准确，但是相差亦不远矣！”韩当悠悠道：“刘玄德，哼哼，还以仁义闻名。这一次，可真是狠心啊，数十万生命，几十万户百姓，说放弃就放弃了，哎！老夫想想就后怕啊！”
“嘶~”程凯和陆逊都不由抽了口冷气，难道还真是一场戏？
程凯不禁迷茫了，那这场战争的意义何在？百万人在这里打生打死，就是为了上位者的喜怒，和予夺？
“怎么，”韩当看着两人抽冷气的样子笑了，“觉得不可能？还是怀疑老夫在骗你们？”
“不敢不敢。”
“哎！说起来，刘备固然狠心，但是也不能全然怪他啊！”韩当叹了口气，“这场战争，主公和刘玄德自然是没有商量过的，但是仅仅是默契就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咱们江东死得将士，都是那些世家的亲兵？”韩当继续说道：“也就伯言你小子，还有几个小世家，还能保持完好的部曲，其余的，不是全军覆没，便是精锐尽失。”
悠悠然看着大惊失色的程凯和陆逊，韩当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而刘玄德就更狠心了。这一次他带来的，全部都是益州本地兵。就这么一句话，你们应该就能明白他的想法了吧？”
“伴君如伴虎啊！”
“老，老将军，您的意思是，刘备实在借刀杀人？”
“不然呢？你以为诸葛亮和刘备的名气，难不成是假的？五千里连营，还都选在密林之处，不仅仅是前所未有，更是荒谬至极。但凡懂得些兵法，就不可能如此，诸葛亮，岂会如此做？”
闻言，程凯最后一点怀疑也没有了。是啊，诸葛亮和五虎上将，可不是纸上谈兵，怎么会犯这么大、这么致命的错误呢？
可是，帝王将相，心凭什么就能这么狠？
世家固然是吸血虫，固然可恨，但是平民何其无辜？何错之有？
凭什么就能被帝王一念定生死？
还是杀人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