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略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吼出这么一声,姓赵的掌柜蓦然停下,看向程凯所座的位置,重又转过神来,长长一叹。
“哎!你拿些银两来吧,我给公子送去。”
“这就对了嘛。咱们就是小本买卖,何必去牵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呢?一会儿你给了程公子钱,就赶紧让他走吧。”
“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公子现在毕竟……”赵掌柜有些犹豫,皱着眉头说道。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没有我这妇道人家看得清楚?”老板娘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公子留在咱们这儿,不仅仅会给咱们带来祸患,同样也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啊。现在立刻就走的话,反而安全许多。”
“嗯,你说得对。”赵掌柜不再犹豫,点点头,“你去后院取些钱来。”
不多时,老板娘去而复归,手中攥着一个不小的钱袋子,满脸的肉疼之色。
赵掌柜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在手中轻轻颠了颠,惊讶道:“这么多?这是多少?”
老板娘此时已经缓和了下来,云淡风轻地说道:“一百两罢了。”
“什么,一百两?”赵掌柜惊道:“你疯了?这是给咱们家康小子娶亲用的。”
“怎么,现在不是刚才说老娘的时候了?”老板娘哼道:“江陵此去益州,一路山川,岂止千里万里?公子从军中而来,怎么可能带着金银?不多备一点,你让公子在半路上荒郊野岭地风餐露宿吗?”
“这……只是,也太多了一点吧?”赵掌柜还是有些不舍得。
“哎!这是咱们欠公子的。当年若不是公子,咱们这客栈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攒下百两纹银?再说了,别忘了,康小子从军里跑回来之后,有多自责。要是让他知道咱们再薄待了公子,莫不是要记恨你我一辈子?”
看到掌柜的虽然面色烧越缓和,可是却依然站在原地,老板娘不由继续劝道:“再说了,不过是两三年的积蓄罢了。就以咱们康小子的实力,即便拖上两年,又何愁娶不到媳妇儿?”
“哎,你说的也是。”赵掌柜脑袋转过弯儿来,轻叹一声,“没想到你这婆娘,关键时候居然这么大方。”
“哼,休要小瞧了某。某虽然想要公子走,有些自私,但那也是为了咱们的家,可不是忘了当年的恩情。”
“嗯,你说得对。”赵掌柜微微一叹,脸色重又回归微笑。
一旁,程凯虽然专心对付一只羊腿,不过三阶武者的超人感知还是让他留意到了掌柜夫妇的举动。
武者对于别人注视而来的目光,都是有着感应的。甚至不止是武者,就连平常人其实都有这种感觉。当别人注视着你,敏感的时候真的能够察觉到异常,哪怕是没有灵气的后世都是如此。
三阶武者的感知自然对夫妇时不时瞥来的目光有所察觉,不过程凯并没有表现出来,仍然就是那么专注地啃着羊腿。
当然,其实内心对于他们悄悄话的内容还是有些好奇的。只不过,程凯也不过是个初品武者,做不到窃听这么高技术的活儿罢了。
一口、两口,程凯终于把一整只羊腿啃了个干净,喝光最后一碗酒,程凯仍然像来的时候一样平视前方,借助斗笠的前端遮挡住自己的面容,“掌柜,结账了!”
“诶呦,程公子,您回来,小老儿怎么敢向您要饭钱啊?”
赵掌柜示意老板娘关上大门,陪笑着来到程凯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你们认出来了啊?”程凯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这才将头顶的斗笠一掀,“怎么,你们关门做什么?”
“诶呦,程公子。您可是关将军的腹心之人,现在这江陵城可是换了主人,您怎么还敢进来啊?”赵掌柜没有回答程凯的问题,而是关心地问道。
不过,其实这一问,也就说明了关门的原因。
程凯轻笑一声,“怎么,难不成这江陵城里,还有凯的通缉令不成?”
“公子又说笑了,”老板娘干笑一声,“只是,江陵易主,公子您可是关将军的心腹,平日巡城又有许多人认识。万一有哪个心怀不轨的告知了官府,岂不是要有大麻烦?”
程凯一听,明白了两人的忧虑,也不说明,只是皱眉叹息,“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某的一席之地吗?”
“公子,您不要忧心。”赵掌柜把袖袍里面的钱袋递出来,交到程凯手上,“公子,这是一百两银子,您趁着还没人发现,赶紧出城,去益州寻找关将军吧!”
接过钱袋,程凯轻轻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哪里不明白这两人的想法?对于刚刚二人的悄悄话一时之间也猜了个七八分,心情复杂。
自己当初对他们有恩,当然也不过是随手而为,却不是救人图报。而这两口子倒是从来没有忘记过,直到此刻心中担忧之下却还给自己足足百两纹银。
这对于他们而言,应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当然,程凯也理解他们的另一重想法,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离开,以免殃及到他们一家。
但是,这有什么可称厚非的呢?人之常情罢了。
你若说他们忘恩,但是厚重的钱财却仍然彰显着他们的义气。若说他们知恩图报,却又不希望自己牵连到他们身上。
人性,人心,或许就是这样复杂吧?
沉默了片刻,程凯将钱袋重新交还到赵掌柜的手中,“二位的意思,凯都明白了。二位拿出这些银子,应该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吧?凯心领了。只不过无功不受禄,这银子,凯真的不能收。”
不等二人反对,程凯继续说道:“这一次进江陵,凯也只不过是路过,心神激动之下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来,不会长留。二位不必为凯担心。”
“这……”赵掌柜看了看程凯,又看了看手中的钱袋,再看看一旁的老板娘,苦笑一声,“公子,这钱,你还是拿着吧,就当是这些年来我们一家报答公子的恩情了。之前,公子在关将军府上,一应用度俱都不愁,现在您孤身一人,正是用钱的时候,还是莫要推辞了。”
“是啊,公子。”老板娘也劝道:“您不拿这银子,难不成还能一路餐风露宿去益州吗?就算您吃得了那个苦,也没有必要不是?”
程凯还不待回话呢,就听到开向后院的门的方向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
“母亲,你这是何意?难道是在逼公子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