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之似乎走得很快,等江绵回到学校,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的人仿佛就是这样,出现的突然,离开的也突然。
对于江绵这段时间的请假,因为他之前给过“回家”的理由,所以寝室里的其他人都没怎么追问。
倒是贺予白出于礼貌,私底下问过缘由。
但也只是被江绵用一句,家里发生了点状况给搪塞过去了。
原以为日子又会继续这样,平平淡淡且毫无风波得过下去。
却不曾想,那句随意搪塞的缘由,一语成谶。
江绵这天下午回到宿舍,就接到文叔伯打来的电话。
他爸受伤了!
“我爸怎么了?!”
江绵一着急,手里刚拧开的保温杯也被碰倒在地。
那些刚从楼下打的开水,瞬间倾泻而出,弄湿他裤子鞋子的同时,也烫痛了他的脚。
但江绵也没工夫理会这些,随便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就先对付着擦了擦。
文叔伯年纪虽大,但语速却不慌乱,一五一十得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因为小镇的旅游行业发展不错,又加上这地方依山傍水。
娱乐设施才仅仅开发了一半都不到,不少开发商瞧见了商机和利益,就想着多征地,想抢占先机把地方开发起来。
既然要征地,那自然而然就得与原住户商讨条款。
毕竟这地方的山地,都是有名有姓有主人的。
只是在这其中,某些住户商讨得并不顺利。
毕竟小镇是不少人的根,祖祖辈辈都生活的地方,老一辈的人为了子孙后代,当初连葬的地方都是极其物色好的风水宝地。
无论往大往小了说,这都是造福子孙后代的福祉,现在要搞什么鸟工程破工程,买地就算了,居然还要迁坟??
原本想着迁坟也可以再迁去块风水宝地,但是一听对方搞那什么开发,要大兴土木一番。
这样做算是把周围风水都好的地儿,都给占去了,那这还了得。
你们做生意归做生意,怎么连本地人的活路都不给呢。
于是乎,本来还算有商讨余地的事情,老一辈的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文叔伯在电话那头说道:“本来征地这个事,其中的好坏也很难说明白,可运气就是差了那么一点,你家的那个果园正好也被被划分在了征地范围内。”
江绵懂文叔伯为什么说,他家那果园被划分到后,运气差了点。
搞开发这事,往好处想,那能带动当地的发展经济。
但要是这么大兴土木,害老一辈的人没了个念想念头,那也的确很难办。
可更难办的还在于,他爸这人,很轴……
果不其然,下一秒文叔伯叹了口气接着说:“别人也算有诚意,开的价钱不少,你说你爸不同意也就算了,人也轴得很,气冲冲得将人赶走后,生怕对方会趁着天黑开着铲车去把果园给撅了,每天晚上都要开车去山上巡着。”
一听他爸每天晚上都开车上山,江绵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脑子瞬间就闪过了无数个不好的念头。
可能连江绵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那我爸没事吧?”
“别担心,他蠢得那样子,也算是皮糙肉厚福大命大了,”文叔伯没好气道,“巡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就准备下山,结果半路车爆胎了,他下车去检查得时候,因为天黑路又有坑,他摔了一跤滚了一路,盆骨那地方粉碎性骨折了。”
江绵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心疼。
庆幸的是他爸没有发生太大的意外,但也心疼他爸都半百的人了,一跤摔出个粉碎性骨折。
“我跟你妈都劝不动你爸,不就是个破果园么,你爸都守了半辈子了,一点好处捞不着,现在还差点把自己折出去,真没这个必要。”
“绵绵啊,你也是个大人了,帮着劝劝你爸吧,”文叔伯语重心长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在外头安家,你爸再守那个果园也是给自己找罪受,这次受伤,他还不让我们告诉你,你妈还跟他吵了一架。”
听着那头文叔伯的话,江绵点了点头,再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好,我跟辅导员请个假,马上买票回去。”
挂断电话后,透过桌上的一面小镜子,江绵才意识到自己眼眶都红了。
他身边朋友的爸爸都是那种传统式的严父,只有自己老爸,像个没睡醒的迷糊蛋。
在家里的时候怕老婆,自己当初离开老家要到外地上大学,明明表面上装得稳重无所谓,却也会偷偷在他的行李箱中塞钱。
想到文叔伯刚才的讲述,他脑子里似乎都能幻想出,老爸哪怕被迫躺在床上,但表情肯定还是一脸的死倔。
像个已经失去一切的人,在紧紧死守着唯一还剩下的物件。
想到这副场景,又似乎有些好笑,江绵不免又扯动了嘴角。
等到宿舍的门被推开,他转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尾的湿润。
当晚他就跟辅导员请假,买票回了小镇。
望着车窗外漆黑一片的风景,江绵的心也很安静。
同样安静的,还有他的手机。
这一次,贺予白没再打电话来。
生活中的许多事真的足够讽刺,上一次他借口家里有事,扯谎骗了对方。
这一次是家里真有事了,他总觉得,要是再说出来,也还是跟扯谎一样。
所幸,贺予白并没有打电话来问。
他在偷偷隐瞒着秘密,对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已经猜出来了。
要怎么面对呢??
希望以后能有个很好的契机。
江绵缓缓得呼出一口长气,很快在车窗上凝结出的一层白雾。
原本倒映在车窗上的脸,此刻也模糊得看不见自己的人影。
这就仿佛自己跟贺予白一样,中间隔着这一层比布比纱还薄的东西,轻轻抬手一碰,就能抹去。
但问题只在于,谁会先迈出这一步,会是自己么?
江绵是第二天上午到的车站,因为事先打了电话,大叔公开着他的那辆三轮车在车站外等着。
他们一起去了医院,见到他爸的那一刻。
江绵好似心里的压力终于有了宣泄口,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