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引已经成功将澹台惜颜带进了宫里劝说女帝趁夜离开。
女帝不依,她虽然修为尽失,但敏锐力没有下降,心中总觉得今天晚上要出事,所以任凭澹台惜颜如何劝,她都不肯答应趁夜走。
澹台惜颜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澹台引就站在一旁,眼风从窗缝里扫到外面有一阵黑风卷过。
澹台引心中大惊,她不敢惊动澹台惜颜,对着女帝道:“陛下,臣有事先出去一下。”
女帝点头应了。
澹台引迅速出了帝寝殿,走到花园里抬起头看向夜空,整个夜空如同一块上好的淡墨,并不存在她刚才看到的那种风。
澹台引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她觉得自己不可能眼花。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之前带走大哥的那阵风并没有走远,而是躲藏到皇宫里来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澹台引心中愈发恐惧起来,她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要去哪个方向找那阵黑风。
澹台引没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到了太医院大门前,瞧见里头的人进进出出,形色匆忙的样子,澹台引心生疑惑,走过去几步唤住一个药童,问他:“这都晚上了,你们太医院怎么这么忙?”
那药童见到来人是大祭司,赶紧拱手行礼,这才道:“君和少爷受了重伤,被送到太医院来了。”
“什么?!”药童一句话,对于澹台引来说,等同于毁灭性的打击,她再顾不得药童后面没说完的话,抬步就往里面跑,直到见到躺在太医院病榻上的澹台君和。
新任太医院使正带着一帮太医给他止血包扎。
听到门卫禀报大祭司来了,太医院使忙带着人出来迎接。
澹台引烦闷地摆摆手,蹙眉看着昏迷不醒的澹台君和,满面惊色,问:“我大哥这是怎么了?”
院使大人叹气道:“也不知道什么人,竟然下得了此等狠手,君和少爷浑身上下多处刀伤,手腕处血脉被割破,原本流血不止,许是后来半途遇到了高人帮他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幸好送来得及时,眼下已经抢救过来了,虽没有性命之忧,但仍旧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复原。”
澹台惜颜紧抿着唇,满目心疼,眼中隐隐有水光波动。
她就只有这么一位哥哥,从小到大,对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哪儿曾想竟然会遇到扶言之那样的魔鬼。
不管哥哥前世有着怎样的身份,但这一世,他只是她唯一的哥哥而已。
蹲在病榻前,澹台引伸出手轻轻握住澹台君和冰凉的手掌,低声道:“哥哥,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她趁机给澹台君和输送了不少真力,却无意中探知澹台君和的潜意识被封闭,他有脉搏,也有呼吸,但是没有想醒的意图。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他甘愿就这样放弃自己?
澹台引忍着泪,慢慢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一众太医,“是谁将我大哥送回来的?”
“是看守冰窖的一个禁卫军。”院使大人见到大祭司浑身凛冽的杀意,不由胆寒,忙颤颤巍巍答:“当时我们都被吓坏了,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禁卫军似乎是脑子有点问题,什么话也不回答,只是进来把人放下就走了。”
“冰窖!”澹台引身子在细微颤抖,宽大的衣袖中,手指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忽然之间抬起头来,冷声嘱咐太医院使,“多派几个人,好生看守我大哥,再有,他身上那些伤痕,复原以后,我不希望一丁点儿疤痕。”
院使大人一阵嗫喏,“这……”要保住君和少爷是可以的,但他伤得那样重,即便是倾太医院所有人的力,也不可能让君和少爷身上的疤痕全部消失啊!
澹台引冷哼一声,再不过多停留,匆匆出了太医院飞身前往冰窖。
冰窖外面有一大块空地,眼下没人,但澹台引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守冰窖的禁卫军们都被定了身,她随意解开了其中一个的穴道,问他发生了何事,那禁卫军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澹台引心中焦急,再等不得他回想,皱眉扫了四周一眼,仍是没什么发现。
她记得,荀久说过,扶言之之所以要掳走大哥,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容器,而眼下,大哥被救了回来,救他的人只能是荀久和扶笙,那两人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来找她,那就只能说明,他们很可能正在遭受扶言之的袭击。
想到这里,澹台引面色一寒,她一个飞身跃上房顶,屏息凝神,将神识放出方圆十里之外。
终于在东城门方向发现了端倪。
对方灵力过分强大,她仅仅是用神识这么一探,就被发现了。对方毫不留情将她的神识打了回来。
瞬息之后,澹台引捂着心口,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瘫坐在房顶上调息运功,同时心中大骇。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可比想象中的强大多了。
刚才用神识窥探到的,是那个魔正在参与打斗,然而却还能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用神识窥探他,更能在第一时间反击回来。
由此可见,荀久他们这一次遇到的对手,十分强悍!
调理好内息之后,澹台引不敢再耽误,迅速站起身来,纵身飞到宫门外,牵了匹马迅速飞奔至东城门外。
此时此刻的东城城郊。
荀久正在和扶言之进行高手对决。
之前扶言之化作龙卷风,想直接把扶笙给带走。
荀久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轻功追了上来,同时不断出手攻打扶言之,致使他不得不先放下扶笙全力应付荀久。
澹台引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荀久正在对付一团黑乎乎的雾气。
老远,澹台引便感觉到了,那团黑雾身上有着非常强大的魔性,她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但不管自己是不是对手,她都要上去帮忙。
找来了石子和树枝,澹台引准备结阵先把扶言之困住。
荀久余光瞥见了这一幕,高声冲她喊道:“大祭司,不要结阵,你困不住他,赶紧带着秦王先走!”
澹台引眼眸一缩,这才发现与扶言之搏斗的只有荀久一个人,而秦王不知所踪。
荀久见她站着不动,又喊了一声,“快啊!秦王就在我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定要带着他安全离开,记住,他身上有尸毒,能不触碰他就不要触碰他。”
荀久吩咐完,澹台引早已惊得脸色剧变。
尸毒!
秦王竟然中了尸毒,而且还是被扶言之给下的毒。
那看来这只魔的力量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强多了。
敛了思绪,澹台颖朝着树林方向跑去,岂料刚跑出几步,扶言之的黑雾便分裂出一部分来缠住她。
澹台引立即出手与那一小块黑雾打成一团。
荀久见状,心知澹台引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树林顺利带走扶笙了,扶言之步步紧逼,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脱身,但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情急之下,荀久飞身连连往后退,最后问问立在树梢上,蹙眉看着前方追过来的黑影,大声道:“扶言之,你别忘了,凤息还在我的身体里,你是想打死她么?”
黑影骤然停下,那不断变花的形状显示出他的颤抖和不安。
荀久眸光微动,想着果然是这一招奏效。
“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商量。”荀久眯着眸子,“没错,我是北海老祖,可我也还是凤息,两半灵魂,一个身体,你若真想让凤息死,那你尽管过来取我性命好了。”
黑雾“咻——”地一声冲到了荀久跟前。
强烈的逼视让荀久心跳有些加速。
纵然她放出了话,但那些话都是骗扶言之的,她还这么年轻,根本不想死。
眼下这个位置,扶言之想要取她性命的话轻而易举。
所以荀久只能赌。
扶言之是为了凤息而入的魔,只要提及凤息,他多多少少会有些顾虑。
“凤息……”黑雾终于开口说话,他没有人形,只能将云雾化成手臂形状抱着她。
荀久紧闭着眼睛,脑袋往旁边一偏,看向下面还在于那一小团黑雾打斗的澹台引。
澹台引立即会意,打斗方向逐渐往树林里挪。
“凤息,你别怕。”黑影声音微颤,添了小心翼翼,唯恐会伤到她,“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跟我走,只要过了这一夜,我取回自己的身体,就能发动傀儡军团进攻燕京,到时候,我还会将整个天下都送给你,跟我走,可好?”
荀久被黑雾包裹着,完全不敢释放任何神识去探知澹台引到底有没有成功找到扶笙,只能凭借听觉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荀久突然睁开眼睛,眸光狠戾,用了十二分力道狠狠一脚踹在黑雾上。
黑雾吃痛之下迅速松开了她,戾气顷刻暴涨,一团黑乎乎中间,唯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起来恐怖至极。
荀久对上这双眼睛,心知扶言之是真的怒了,她不管不顾朝着林中大喊,“大祭司,你快带着秦王先走,别管我!”
澹台引迅速从树林里跑出来,回应荀久,“树林里那个不是秦王,只是一具普通尸体,我们中计了!”
“什么?!”荀久腹内气血翻涌,恶狠狠瞪向黑雾。
黑雾眨了眨血红色的眼睛,邪肆的笑声传过来,“凤息,我就喜欢你这种倔强的性情,你且等着,不出三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一定不会拒绝我。我的女王,我会让您恢复五百年前的风华,让整片大陆的所有生物都成为您的奴隶。”
邪肆狂妄的笑声还飘荡回旋在树林里,黑雾已经完全飘远,不知去向。
荀久从树上飘落下来,瘫坐在地上,神情涣散。
“你怎么样?”澹台引走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树林里真的没有阿笙的踪迹吗?”荀久没有看澹台引,喃喃问。
“没有。”澹台引也是满面遗憾,极不忍心地摇摇头,“我跑了一圈,倒是见到一具尸体,但不是秦王。”
狠狠一拳打在地上,荀久低吼:“扶言之!我与你不共戴天!”
“阿久,先回去吧。”澹台引第一次看见荀久这样发怒,心中非常震撼。但她目前还有很多事情没理清楚,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劝慰,“等回去了,让他们帮帮忙一起想办法,你不也说了,秦王是扶言之的转世,我想,他应该没这么残忍的。”
扶言之究竟有多残忍,荀久再明白不过,她借着澹台引的手站起来,面色坚定地看着她,“你不用管我,先回去报信,就说三天以后,扶言之的傀儡军团就来了,让他们先全城戒严,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城门。”
“那你呢?”澹台引神情紧张起来。
荀久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
“我必须要去找阿笙,否则,扶言之会将他的魂魄给吞噬了的。”荀久咬紧牙关,恨不能将扶言之挫骨扬灰。
这句话,听得澹台引胆战心惊。
刚才的境况,她全部都看见了,扶言之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如果荀久贸然去了,兴许也会像扶笙一样被扣留住,届时燕京失去了主心骨,城内数十万百姓怎么办?
想到这里,澹台引心下一狠,趁着荀久不备将她打晕抱着往回走,翻身上了马背一路狂奔回秦王府。
彼时,澹台惜颜已经带着女帝连夜坐了马车出城去往灵山方向,女帝在走之前召见了百官,将册封凤君的诏书颁发下来,并放言等燕京与魏国的这场大战过后再举行册封大典,眼下她怀有身孕,需要回到灵山静养,这段时间,凤君监朝,太宰辅政。
当时季黎明也在金殿,听闻了这番话以后,立即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危险气息。
等散了朝以后,他骑上马匆匆赶往秦王府,这才听说荀久和扶笙从早上进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季黎明当即便慌了神。
早上扶笙和荀久出宫的时候,是他亲自等在宫门外,将那二人接去他府上的,一直到黄昏时分,那二人才从大司马府出来。
荀久和扶笙出了大门没多久,门房处便有人来禀报大祭司来了,季黎明闻言之后准备换身衣服出来迎接澹台引,谁知不一会的功夫,小祭司便匆匆来到南山院,莫名其妙地告诉他,大祭司有急事,先走一步,就不进来府里坐了,当时季黎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想细细盘问小祭司,岂料他站起身来就要走,还放言说大祭司让他什么也不要问,等有时间再解释。
紧接着没多久,宫里便传来消息,女帝召见百官。
季黎明没见到澹台引,怀揣着一肚子疑惑进了宫,金殿上也没见到秦王和大祭司,他越发觉得疑惑,但见女帝眉眼间满是疲倦,他不敢贸然去问,只能等散了朝第一时间来到秦王府。
却没想到扶笙和荀久压根儿就没回来。
站在秦王府大门口,季黎明有些踌躇。
卫宗见状,过来唤他,“大司马,您不去府里坐坐?晚上天冷,仔细冻坏了身子。”
季黎明满心焦灼,哪里还坐得下去,听到卫宗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他,无可奈何地问:“秦王和秦王妃一直没有派人前来送信吗?”
卫宗面露担忧,摇头,“没有,殿下和王妃一大早就出门了,大司马刚才不也进宫了么,怎么,您没见到我家殿下?”
季黎明苦闷地抓着脑袋,“若是见到了,我何苦还来这里问你。”
卫宗顿时慌乱起来,“大司马,您可别吓我,殿下武功高强,况且还有医术高明的王妃陪着,不可能有事的。”
季黎明也很想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可是他既然知道了扶言之的存在,如何还能收敛心绪,自然是一出事便想到很可能会是扶言之来了。
两人正在大门外焦灼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季黎明循声望去,就见到澹台引高坐马上,快速冲过来,在他三尺之外勒住缰绳。
季黎明惊讶地看着澹台引,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荀久,忙问:“引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先别问了,进去再说。”澹台引利落地翻下马背,抱着荀久就往玉笙居走去。
季黎明闭上嘴巴,匆匆跟了上去。
待澹台引把荀久安置在床榻上,季黎明才敢开口,“今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王有没有跟你说过扶言之的事?”澹台引不答反问。
季黎明颔首,“说起过,我刚才还一直担心来着,莫非你们今晚就已经遇到了他?”
澹台引心中仍有后怕,脸上的惶恐苍白色也没退去多少,闻言之后,艰难启唇道:“秦王被扶言之带走了,我听阿久说过,扶言之很可能会住进秦王的身体完全取代他。”
“什么?!”季黎明大惊失色,立即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子楚被带走了?!”
“嘘——”澹台引嗔他一眼,“别在这儿嚷嚷。”
说罢,她站起身,朝季黎明招手,“去外面。”
季黎明看了一眼仍旧沉睡的荀久,点点头,随着澹台引来到玉笙居的小院里。
“引儿,你当时是不是也在现场?”蓦然听到扶笙被扶言之带走,季黎明着急得不得了,眉心紧紧蹙着。
“我的确是在。”澹台引已经意料到季黎明会问什么,无奈道:“抱歉,我的能力,完全不足以抵挡扶言之的魔性,我只能将阿久带回来,其余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季黎明摇摇头,“就是想问问你,看没看清楚扶言之长什么样?”
“看清楚了。”澹台引答:“是一团黑乎乎的雾气,怎么打都打不中,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而且那些雾气随便分离出一点来都带着非常强大的魔性,想要对付他,还得有个可行的法子才行,可是眼下阿久昏迷,秦王被掳走,我大哥被扶言之重伤躺在太医院,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助我们了。”
“还有一个人!”季黎明当即道:“夜极宫的宫主西宫良人,他也来了。”
澹台引仿若看到了希望那,眸光微微亮了亮,“那个人竟然也在?”
她白日里没机会来秦王府,所以并不知道这一行人回来了几个,自然也不知道西宫良人跟着荀久他们来了燕京。
季黎明站起身,“你先在这里坐坐,我这就去请他。”
“好。”澹台引应声,目送着季黎明出去。
季黎明很快就在哑仆的带路下到达西宫良人的院子。
彼时,西宫良人正在给阮绵绵煎药。
季黎明伸手挥了挥周围的中药味,皱着鼻子道:“大晚上的,你怎么还煎药?”
西宫良人抬起头来,见到是季黎明,他笑笑,“这副药,一定要在她困意来袭的时候喝下去才管用。”
季黎明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西宫良人嘴里的那个“她”指的是阮绵绵。
这二人来的时候,季黎明心中便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几分猜测,如今亲眼见到西宫良人大晚上还在给阮绵绵煎药,季黎明便更加肯定了。
了然地笑笑,他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问西宫良人,“你今天晚上一直待在院子里?”
“嗯。”西宫良人一边用扇子煽风,一边应声,“刚来第一天,不太适应,中午睡了一觉,晚饭时分才醒过来,怎么了吗?”
西宫良人与季黎明不熟,他觉得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季黎明断然不可能会来找他。
季黎明原本有些郁闷,子楚都出事了,这个人竟然还在院子里这么悠闲自在。
但转念一想,他发现是自己心胸狭隘了。
荀久曾经说过一句话,自己有难的时候,旁人帮了你,那是出于情分,若是不帮,那是出于本分。
西宫良人与扶笙的关系仅仅是好友而已,人家还有重要的人要照顾,没道理会为了别人而抛下心尖上的人于不顾。
眼下这种情况,明显西宫良人并不知道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出手相帮也是有缘由的,可即便是他知道了,也像现在这样没有出手,季黎明也没道理责怪他。
毕竟,西宫良人根本就没有搭救的义务,他不救,是作为旁观者的本分,救了,是出于热心人的情分。
想通了这一点,季黎明原本有些郁闷的胸腔顿时明朗宽怀不少,再看向西宫良人的时候,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隔阂。
“我过来,是想请教你一件事。”他慢慢道。
“你说。”西宫良人头也没抬,揭开盖子看了看汤药的煎制进程。
季黎明看着他,慢慢道:“我想问问你,如果秦王和秦王妃都不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得了扶言之?”
季黎明问得极其随意,就好像在与人讨论天气,然而西宫良人却听变了脸色。
他一时有些狐疑,盯着季黎明看了半天,见他既不是易容也不是幻容,的的确确是本人,西宫良人才开口,却是有些模棱两可,因为他根本不清楚季黎明的用意,只好反问:“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按理说来,他们夫妻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是”
季黎明呼吸骤然停了停,安静道:“因为子楚真的被扶言之带走了,大祭司为了不让表妹贸然追上去,只好将打晕了她,如今表妹在房内昏迷不醒,子楚下落不明。”
西宫良人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他不过是几个时辰没去见扶笙而已,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没开玩笑。”季黎明也在西宫良人站起来的那一瞬凝了面色,“是真的。”
西宫良人懊恼地等着季黎明,“既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皱了皱眉,西宫良人又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闲着没事才会过来的,而且,看你那表情,一点也不慌乱,根本没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季黎明没有解释,他只不过是表面上不慌不乱而已,实际上心中早已燃起了焦急的火焰,若非与西宫良人不熟识,他早就拽着他跑出这个院子了,哪里还能拐弯抹角地坐在这里与他聊天。
瞥了一眼季黎明根本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西宫良人慢慢平静下来,迅速找来小碗将药汁倒出来端进房门让阮绵绵喝了,期间什么话都没说,也没告诉阮绵绵外面发生了大事,只是嘱咐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则不利于听力的恢复。
做完这一切,西宫良人再出来的时候,季黎明已经在院门口等候着。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玉笙居外面的小院里,于石凳上坐下。
澹台惜颜向西宫良人打了声招呼以后便直入主题,“宫主,听闻这段时间,您都是与秦王他们待在岷国的,那您应该知道对付扶言之的办法吧?或者说,你知道他的巢穴在哪里吗?”
西宫良人默了一默,启唇道:“扶言之的巢穴,我不清楚,但要对付扶言之,唯有用秦王妃那柄七星扫魔剑。”
听到真有办法,澹台引紧绷的脸色缓了缓,又问:“那柄剑,如今在何处?”
“我不知道。”西宫良人摇摇头,“那可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这一路回来都是秦王亲自保管的,大概是放在哪个隐秘的地方了吧,你们与其问我,为何不等秦王妃醒来后后直接问她?”
季黎明无奈道:“表妹是个执着性子,我最了解不过了,若是让她醒过来,只怕她会不顾一切去找子楚,眼下大战一触即发,正是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子楚已经不在了,我不希望表妹也栽在扶言之手里。”
西宫良人一脸不赞同,“你们这样拘着秦王妃,秦王根本就回不来的。”
澹台引和季黎明一听,俱是脸色一变,“此话怎讲?”
“扶言之为何要抓秦王,你们可知道?”西宫良人反问。
季黎明有些茫然。
澹台引道:“我听阿久提起过,说扶言之正在找适合他的容器,以便能更好的操纵那些傀儡。我大哥也在容器之一,但最适合扶言之的容器,还是秦王,毕竟这是扶言之的真正转世,那个魔若是能住进去,将会是灵、魂、魔、人的完美契合。”
西宫良人也没时间问澹台引怎么会晓得这么多,只匆匆道:“说得没错,扶言之在找容器,既然抓了秦王,那么下一步,他就会先吞了秦王的魂魄,让哪个躯体先变成空壳,到时候你们见到的的确是秦王的样子,可实际上已经不是秦王本人了。”
季黎明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世间还有这么惊悚的杀人方法。
抖了抖身子,季黎明看向西宫良人,“那么,我们眼下是不是先弄醒我表妹,让她帮忙想办法?”
西宫良人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知道你们不想让秦王妃去送死,可是秦王妃不去的话,就再也没有人能将秦王给救出来了。”
“那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让阿久醒过来。”澹台引迅速起身,匆匆进了房。
之前在树林,澹台引惊讶地看到荀久竟然拥有仙族的法力,她没时间问荀久缘由,但心中已经明白如今的荀久再不是之前没有丝毫武功的弱女子,所以她更明白普通力道无法让荀久彻底昏迷,索性使用了好几成的内力。
荀久进入了深度昏迷,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这会子要突然将她弄醒,需要耗费澹台引不少的内力。
季黎明知道以后,颇有些担忧地看着澹台引,询问道:“引儿,要不,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澹台引摇头,“不用,你们俩先去外间等着,也就是一会的事儿,我定能让她醒过来。”
末了,澹台引又想起来之前在树林那一幕,嘱咐季黎明道:“待会儿她要是醒过来,你们俩可得尽量控制着点,不能让她太过激愤了,否则会坏事儿。”
“你放心。”季黎明拍拍胸脯,“我一定竭尽所能让她冷静下来。”
两人出去以后,澹台引开始对荀久运功。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荀久果然悠悠转醒。
她的眸光在帐顶上凝了凝,然后突然之间想起来扶笙被扶言之给带走了。
猛地掀开锦被,荀久正对上床榻前澹台引的视线,她稍微回忆了一下,旋即便明白过来究竟是这么回事。
眉心显出几分恼怒,荀久没好气地看向澹台引,怒斥,“你为何要打晕我?”
“表妹!”澹台引还没说话,外面已经传来季黎明的声音,紧跟着,他人便走了进来。
“你不要怪她。”季黎明看一眼荀久,又将眸光定在澹台引身上,抿唇道:“当时情况紧急,引儿也是迫于无奈……”
季黎明不敢说澹台引是为了荀久好。
这句话,一定会被荀久嘴里所谓的“道德绑架”给狠狠反驳回来。
默了一默,季黎明再道:“我已经请教过宫主了,他说只有七星扫魔剑对扶言之有用,你当时什么武器都没带,就算是追上去了,恐也无法将子楚顺利带回来,所以……”
荀久听得出,季黎明已经在尽力解释了。
她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纵然自己被澹台引打晕这件事让她心中生怒,可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还对他们发怒,只会将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不仅没法救出扶笙,还会将这伙人的关系给弄僵。
深呼吸一口气,荀久脸色说不出的平静,吩咐季黎明,“你去秦王的书房找到暗格,将七星扫魔剑取出来,我现在就去追扶言之,一定要在他对阿笙下手前将人救回来,否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扶笙了。”
荀久嘴上这么说,然而心中更害怕的却是扶言之在冰窖外面的那句话。
他说:我很期待下一次见面。
荀久很清楚,一旦扶笙真的栽在扶言之手里,那么,下一次见面,利用笛声控制黑鸟以及傀儡来进攻燕京的将不会是郁银宸的模样,而是扶笙的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到那个时候对着扶笙的那具身体,能否下得了狠手,下得了狠心。
越想越觉得心惊,荀久赶紧敛了思绪。
季黎明动作极快。
扶笙书房里的暗格,他是除了他们夫妻之外的唯一知情人,所以很快就找到宝剑并拿了出来。
毕竟是除魔宝剑,与季黎明从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他心中好奇,拿在手里便想抽出剑身来看看,可无论他怎么弄,宝剑纹丝不动,剑身依旧稳稳当当嵌在剑鞘里,丝毫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季黎明满面纳闷,迅速握紧了宝剑便来到小院。
荀久站起身,将宝剑接在手里准备连夜行动。
季黎明抓抓脑袋,郁闷道:“表妹,这柄剑真的能除魔吗?我刚才试了一下,根本打不开,莫不是坏了吧?”
“这剑认主,只有我能打开。”荀久转过身,看着季黎明,询问:“表哥想看?”
尽管知道这不是恰当时机,但季黎明终究抵挡不住宝剑的诱惑。
莫说是他,就连西宫良人都有些心痒痒,自古英雄爱宝剑,这句话是没错的,这二人仅仅是看到剑鞘便知里面的剑身一定非同凡响,好奇心便也重了起来。
荀久没有多说什么,手指一动,缓缓将剑身抽了出来。
那一瞬,西宫良人、季黎明和澹台引三人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扑面而来,若非三人都有内力护体,只怕早就被这力道直接损伤到内腹了。
待稳定下来,三人才探头齐齐看去,一时惊艳不已。
剑柄上的七彩珠和九华玉在廊檐宫灯的作用下散着清幽的光芒,而剑身布满菱形暗纹,本身为天降陨铁打造,剑刃薄而锋利,寒如霜雪,吹毛可断,浑体因为灵气的作用笼罩着一层淡金光芒,观之巍峨大气,让人望而生畏,丝毫不怀疑它摧枯拉朽的能力。
“果然是好剑!”季黎明伸出大拇指,“我跟随着爷爷这么多年,宝剑见过不少,但这种既认主,本身又能除魔的剑,还是第一次见。”
“我们都一样。”西宫良人笑笑,“之前在九重宫,我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跟着他们上船了,今夜是头一次得见。”
荀久“唰——”一声将剑身入剑鞘,“表哥,我算着扶言之的傀儡军团应该就在燕京城外不远处,只不过仱还没动静而已,眼下天色已晚,你们几个先回去歇息,我若是找到了扶言之,会尽量控制他不趁夜袭击,明日一早,你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一切,尤其是城内的百姓,要想办法疏散到安全的地方去,切记,不能引起恐慌。百姓的恐慌最能动摇军心,我不想还没开战就输给扶言之了。”
季黎明郑重点头,“表妹,你且放心,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就行。”
末了,他面露担忧,“你就准备一个人去吗?”
荀久点头,“没办法,你们去了也没用,对扶言之造不成威胁,反倒会成为他威胁我的利器,既然知道有这种可能,那我就更不可能带着任何人去了,免得到时候受他掣肘。”
季黎明了然,“那我们送送你吧!”
荀久摆手,“不必了,天色已晚,你们回去好生歇着,补充体力,等天一亮就开始行动。”
季黎明终究找不到话说,只得目送着荀久出了秦王府。
荀久让卫宗备了一匹上等马,漂亮的翻身骑上马背,她只字未留径直朝着东城门外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关闭了,守城将领得见来人是秦王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拿不准主意。
荀久微微仰头,面色凛冽,手中扔了一个令牌上去。
便是不用看令牌,守城将领也认得深夜出城的这位是秦王妃,他担忧的正是荀久的身份,万一就这么放秦王妃出城,待会儿秦王知道了,铁定得那他们这群人开刀。
一想到秦王的铁血手腕,守城将领堪堪打了个冷噤。
荀久在城门后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开城门,她眉心一蹙,再一次抬头,借着月色看清楚守城将领的容貌,声音清寒如霜雪,“你们这是做什么?”
守城将领嗫喏道:“卑职能斗胆问一句,王妃您深夜出城所为何事吗?”
荀久捏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你无须多问,速速让人开城门。”
守城将领还是不敢,实话说:“王妃,并非卑职不让您走,而是卑职担心秦王殿下会怪罪下来。”
荀久冷声一笑,“若是秦王真有心让你死,便是你不放我出城,他也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荀久心中烦闷,眼下遇到出城受阻,脸色更是不豫,便把一腔怒火发在守城将领身上。
那人被她吓了一跳。
荀久冷声呵斥,“本王妃再说一遍,开城门,不遵从命令者,杀!”
荀久说完,“哧——”一声宝剑出鞘在空中一划,强大的剑气顷刻让周围草木剧烈摇摆,就连站在城门上的几个士兵都险些被狂风给扫下来。
守城将领被荀久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坏了,连忙吩咐人打开城门。
荀久再不理会众人,宝剑归鞘后狠狠一踢马肚子,迅速奔出去好远,带出烟尘无数。
深夜的郊外,格外寂静,偶尔会传出鹧鸪的啼叫声,愈发凸显夜的沉寂。
荀久骑在马背上,一边走一边思索扶言之可能的藏身之地。
然而想了许久,她都没能猜到那只魔会去什么地方。
这时,很远之外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诡异而充满蛊惑的笛声。
随着笛声的靠近,荀久还听见了机械一般的脚步声,想来是人数众多,每走一步,整片大地都在颤动。
马儿受了惊,不停地嘶鸣。
荀久眼瞳一缩再缩,眯眼看着天空中慢慢飘来的一层巨大“黑云”。
“黑云”过境,卷起狂风如巨浪,空气中充斥着冷凝肃杀还有……死气,原本寂静的丛林里霎时惊起雀鸟无数,尖啼不止。
荀久嗅觉敏锐,虽然还没有得见出现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已经嗅到了死尸的味道。
笛声,死尸。
出现了这两种东西,荀久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中冷笑,面色也清冽了许多,她将马儿掉了个头站到一处小山丘上垂眸望去,终于得见全貌。
不远处,在笛声控制下迈着沉重而缓慢步伐正在一步步靠近这边的,正是一群死尸,许是前段时间冬季寒冷,尸身保存较为完整,但如今突然暴露在空气中腐烂速度加快,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能闻到一股腐尸的恶臭。
荀久用绢帕掩鼻,循着笛声的来源望去。
当看见“黑云”之上坐着的那抹白影时,荀久觉得心脏位置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连呼吸一下都带着巨大的疼痛。
“黑云”上坐着的人,一身白衣清美仿若谪仙,银发如雪,额上浅紫色的菩提吊坠衬出他剔透若琉璃的血眸,眸中不见昔日的温润和宠溺,有的,只是冰凝冷冽和偶尔散发出来的邪肆。
分明与之前郁银宸发作时的装束一样,但今夜的这位,“惊艳”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那勾魂摄魄的容颜。
勾唇一笑,他垂眸俯视着她。
碧色翠笛贴唇,吹出一段隔世的离殇。
他身下坐着的,其实并不是什么黑云,而是黑鸟们堆叠而成的巨鸟形状。
荀久指甲掐入掌心,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人,是扶笙,是扶笙啊!
从未得见过扶笙穿白衣,没想到第一次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荀久心颤,她没料到自己仅仅是慢了一步,就慢了一条命!
扶言之还是侵占了扶笙的这具躯体!
笛声越来越近,那些尸体们距离荀久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近,尸臭熏天。
荀久从袖中掏出银针,先封了自己的嗅觉,这才皱着眉,看向天空中坐在巨大黑鸟上的扶言之,说话的声音满是出离愤怒。
“扶言之,你吞了他的魂魄,是不是?”
高空之上的人闻言,薄削的唇角弯了弯,勾出流畅的弧度,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荀久手中的除魔剑,笑意加深,毫无畏惧,“你手中的东西,是本尊的天敌,可本尊却住在你最爱的人身体里,现在的你,一定很愤怒,你在责怪,怪我掳走了他,怪我吞了他的魂魄,怪我占据他的身体,你心底里的恨意,就好像波涛汹涌,你很想用手中的剑杀了我,哈哈哈……来啊!”他指着自己的身子,“本尊很期待,你亲手把除魔剑刺进这具身体的心脏位置。哦~那种痛,我感受不到,但是我知道,他有多痛,会全部表现在你的脸上。”
“来吧!”他收了玉笛,对她勾勾手指,笑容愈发妖邪,“本尊就喜欢看悲剧,这一次,本尊不希望你手下留情,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扫视了后面成千上万的尸体一眼,他又补充,“他们,也会不高兴的。”
“扶言之,你这个疯子!”荀久红着眼眶,对着天空怒吼,“怎么没有一道雷直接劈了你?”
扶言之脸上妖邪的笑意不减,“本尊不喜欢被雷劈,本尊喜欢被你手中的七星扫魔剑给刺中。”他一脸很享受的样子,“呵,那种场面,想必非常悲壮,你说是吗?我该叫你北海老祖,还是秦王妃?嗯?”
荀久恨得牙关都在颤抖,狠狠吸了一大口气,“扶言之,我命令你现在就离开他的身体。”
“离开他?”扶言之冷冷一笑,“难道你觉得亲眼看着他慢慢停止呼吸比亲手杀了他更有趣?”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荀久仰天大吼,用了十足内力,周围狂风大作,树枝乱颤,被扶言之控制的那些尸体一波接一波被狂风放倒,又一波接一波站起来,周身戾气暴涨,那架势,仿佛要将荀久活活撕成碎片。
“哧”一声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来,荀久用剑尖指着扶言之,做出最后的警告,“扶言之,你想死是吗?我成全你!”
“呵呵……”高空中飘下他清冽的声音。
扶笙的容貌,扶笙的声音,却是另一个人的笑容,另一个人的语气和表情。
剑尖对着扶言之的那一瞬,荀久内心都是崩溃的。
她从未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用剑指着最爱的人。
不得不杀而又不能杀。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荀久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纠结,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恨扶言之这个恶魔的残忍,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新月朦胧,光影投射在密密匝匝的林间,暗影斑驳而缭乱,像张牙舞爪的魔鬼。
扶言之身下的黑鸟们越来越近,笼罩了本就微弱的月光,四周充斥着幽灵般的死气。
他再一次将玉笛贴近妖娆的红唇边,曲声哀婉而又悲壮,每一个音符都好像诉说了五百年前的点点滴滴,都好像在为凤息被万箭穿心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的那一幕而送葬。
“哐当”一声剑身落地的声音响起,荀久捂着耳朵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喊,“别吹了,别吹了!”
这只魔从岷国回来以后,果然比以前更加强大了,之前在岷国九重宫,荀久还能抵挡得住他的笛声诱惑,如今却没办法了。
扶言之并没有听她的话,曲调幽幽,唯美哀戚,将隔世过往诉说得点滴不漏。
吹奏的时候,他纤长的眼睫下那双眸认真注视着她。
此时的她看起来脆弱不堪,好像被风雨冲刷即将凋零的花朵,精致的面容上,那一双黑水晶一般的眸子闪烁着水光,让他有一种想下去触摸一下的冲动。
意念至此,扶言之分毫未察觉自己的笛声停顿了下来。
荀久终于从魔音中摆脱出来,她拄着剑撑起身子,仰起小脸,对着天空大喊,“扶言之,你放了他,我跟你走,你听到了吗?放了扶笙,我跟你走!”
“呵——”扶言之冷笑,“我放了他,谁来放过我?”
这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血眸更加殷红,妖邪无比。
“这世上那么多人的爱情都能开花结果,可是我呢?我从小没有母亲,更没有人教我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爱上凤息的时候,我义无反顾,那一刻,我所有的认知都告诉我,她是个值得信赖和宠爱的女子,也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女子。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不可以爱凤息,不可以娶凤息?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世俗这道枷锁却再也不肯放过我。你们人类最喜欢说‘公平’二字,你告诉我,世俗对我公平吗?”
荀久没想到扶言之竟然会在她面前说这些肺腑之言。
眸光微微一动,她握着宝剑的手指紧了紧,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再激怒他,因为这些尸体一旦进了燕京城,将会造成瘟疫。
瘟疫这种东西,杀人于无形,根本不用开战,整个燕京就能在短短数日内变成一座死城。
回笼思绪,荀久看着他,耐心劝说,“扶言之,你错了,一直不肯放过你的,是你自己。”
“你胡说!”他大怒,手中玉笛狠狠一挥,一道凌厉的青光顷刻袭向荀久。
荀久抄起宝剑快速一挡,避开了扶言之的攻击。
冷冷瞥她一眼,扶言之面部狰狞,“本尊要用行动证明,我没错,凤息没错,错的,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凤息说,对付残忍的办法,就是比残忍更残忍,我今夜便听从她的嘱咐,将燕京城变成人间炼狱,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他忽然又变得小心翼翼,声音充满了爱怜,“这样的话,我就能召回凤息,我要让她看到,整片大陆的生灵都将拜倒在她脚下成为奴隶,供她驱使。”
荀久咬着牙,心道这个疯子果然是无可救药了。
“你!”眼神一厉,他突然朝着荀久这个方向看过来,玉笛直直指着她,杀意四起,“若是敢坏我好事,休怪本尊直接毁了这具身体。”
荀久大惊,“不要!”
勾唇一笑,唇边笑意森然,扶言之对她招手,“你过来。”
“你想做什么?”荀久往后退了两步,眉心皱成一团。
扶言之轻笑,“本尊很好奇,你当年都快被封神了,为何后来会辗转到了北海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的事,你无须知晓。”荀久面无表情,骨子里却满是警惕,她并不害怕扶言之会伤害她,她怕的是扶言之会伤害扶笙的身体。
“你看起来很紧张。”扶言之像是会洞察人的心思,微微一笑,语气满是笃定,“你的心跳很忐忑,你在害怕我伤害他。”
荀久心中暗骂了一句,赶紧摆正脸色,以免被他看出漏洞,“扶言之,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本尊与你,无话可谈。”扶言之直接拒绝,“不过,本尊倒是很乐意与你坐着黑鸟遨游一周燕京城上空,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你。这种受尽万民敬仰的时刻,你要不要和本尊一同共享?”
“我若是答应了,有什么好处?”荀久凝目,心思微动,若是能趁此机会接近扶言之,那可是个大好机会。
“你在跟本尊谈条件?”扶言之微微挑眉,抬手一招,随后在身下黑鸟的重重包裹中揪出一个人来。
荀久定睛一看,顿时惨白了脸。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怀了七个月身孕的容洛,此时已经昏迷不醒。
荀久心底发寒。
这个变态,他到底要做什么?!
扶言之力道极大,一只手便能揪着容洛的后衣领将她提起来悬在半空,然后微笑看着荀久,“你说,如果她从这里摔下去,除了惨叫声之外,还会不会有婴儿的啼哭声?”
荀久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不断摇头,用恳求地眼神看着扶言之,“我求求你,放了她。”
“放了她?”扶言之眨眨眼,“你确定?”
他说完,轻轻松开了一个手指,容洛整个人往下坠了一截。
荀久心都快悬到嗓子眼来了,满脸惊恐,“哐当”一声将除魔剑扔在地上,手指狠狠掐入掌心,她已经感受得到自己的掌心里血肉模糊,但手心的疼痛远远不及心痛。
“有话好好说。”荀久声音哽咽,“扶言之,算我求你,不要伤害她,洛姐姐是无辜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说得好。”扶言之一脸欣赏的表情,“容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当年我和凤息的孩子有罪吗?”
“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无不无辜?”扶言之话音才落下,又松开了一个手指,眼下仅有一个手指勾住容洛的衣领,只要他再松手,容洛必定会从高空坠下来,而下面全是丧尸,丧尸后面是骷髅军团。
荀久想要顺利接住容洛,非常有难度。
她模糊了双眼,看向扶言之,心痛至极,的的确确为了五百年前的那个孩子而痛,“你误会了,那个孩子是得了顽疾而死的。”
扶言之脸上笑意顷刻僵住,血红的眼眸预示着他很不高兴。
“本尊讨厌一切撒谎的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荀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问题,否则……”他说着,动了动勾住容洛衣领的那只手指。
荀久心脏被狠狠一揪,忙摇头,“你别伤害她,我回答你就是了,那个孩子他……”
“有罪吗?”扶言之见她半晌说不出来,冷笑着问。
“是无辜的。”荀久闭上眼睛,这一刻的境况让她感到非常无助。
因为无论她怎么回答,扶言之都会生气。
果不其然,他在听到“无辜”两个字以后就变了脸色,戾气暴涨,“既然是无辜的,那么,你们为何要杀了他?”
“你误会了!”荀久赶紧道:“杀了孩子,是为了帮助凤息转入轮回。”
“凤息……”听到这个名字,扶言之脸色都变得无比柔和起来,神情一阵恍惚,不慎之下,手指无意识松开,怀着身孕的容洛直直从高空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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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比昨天少了五千字,这里跟亲们解释一下,原本按照原计划,明天就全部完结了的,但是编辑大大今天戳我说明天上精品推荐,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之内都完结不了,明天大结局下会照常进行,只不过衣衣把一些内容减了放在后面的番外,明天之后,就写写小包子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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