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阮绵绵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大声道:“你去帮助西宫他们对付扶言之,我替你入幻境找秦王妃,可好?”
扶笙紧皱着眉,看了阮绵绵背上的叮叮一眼,“传送门就要关闭了,你确定要带着这个孩子进去找人?”
阮绵绵咬了咬唇,“可是,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我选择了。”
“你走吧!”扶笙闭了闭眼,出声赶人,“我要亲自去找久久,如果她在里面永远也出不来,那我就在里面陪着她。”
“你疯了!”阮绵绵惊得脸色全变。
她万万没想到扶笙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若是连他也被困在幻境里,那么外面的人怎么办,西宫他们怎么办,整个大燕的百姓又怎么办?
扶笙知道阮绵绵想说什么,他语气平静,“若是没有久久,这天下苍生又与我何干?”
“不行!”阮绵绵迅速放下了叮叮,冲上前来拽住扶笙的胳膊阻止他入幻境,大声道:“你不能抛下这么多人,他们都会因为你这个决定而惨死的!”
扶笙踏进传送门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阮绵绵见他动容,继续劝说:“你忘了吗?外面还有你娘和外公,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啊,你这样为了荀久而置他们于不顾,可曾想过他们会有多伤心?”
扶笙冰凉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缓缓闭上眸,声音暗哑,“就当,他们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外孙和儿子罢,恕我不孝。”
阮绵绵咬了咬牙,死死拽住扶笙,“你不能这么残忍!”
扶笙一把甩开阮绵绵的手,转过身来盯着她,眸光凝寒,一字一顿,“何为残忍?我若是没了,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她可以侍奉我娘和外公,可是,久久是异世来的,她在这片大陆上只有我,我若是不救她,她就永远都出不来了,兴许她现在就等着我去营救,你这样千方百计阻挡我,不觉得很残忍吗?”
阮绵绵完全被他这番话给堵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默好久,她才道:“你这样进去,不一定能找得到她。”
指了指已经缩小到一半的传送门,阮绵绵道:“你看,传送门马上就要关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进去了又有什么用?”
“放开我!”扶笙周身泛起寒意,这一次,再不顾阮绵绵的劝阻,狠狠将她推到一边,蹲下身准备进入缩小到井口那么大的传送门。
阮绵绵面如死灰。
一旦扶笙进了这道门,那么再没有人能制止住扶言之,西宫他们必定会死在扶言之手上。
扶笙拼了命的往传送门里面钻,却怎么也进不去了,传送门上突然凝聚起一股强大的真力,顷刻便将他震开。
扶笙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传送门竟然进不去了!
那么,久久怎么出来?
他咬咬牙,再一次上前,准备用灵力将传送门重新拉开扩大,致使它恢复原状。
然而他越动用灵力,传送门的缩小速度就越快。
扶笙整个人都呆住了,双眼顷刻间变得无神。
传送门一旦关闭,就代表荀久出不来了。
如果没有了荀久,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无力地站在传送门前,扶笙双眼急的快要滴血。
阮绵绵也被吓到了,她赶紧又走过来,宽慰道:“你别着急,璇玑阁主说,明天夜里才是传送门的最后时限,兴许到了明天,秦王妃就会出来的。”
扶笙双眉死死皱起,看着传送门越来越小,他心急如焚,吩咐阮绵绵,“你快去帮我请璇玑阁主过来。”
阮绵绵浑身一凛,寒了脸色,“璇玑阁主正在与他们结阵,这个时候不能收手,否则其他人会因为他的退出而受到内伤的。”
“让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眼下这种情况,扶笙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好好说话,“你只要将璇玑阁主请过来,我便亲自过去对付扶言之。”
阮绵绵眸色微动,“你说真的?”
扶笙冷冷瞥她一眼,“都这种时候了,我说谎还有什么用?”
阮绵绵想了一下,道:“那你等着,我这就去。”
阮绵绵没打算带着叮叮过去,她向叮叮交代了几句,让他好好待在院子里不准乱跑,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扶笙的注意力都在传送门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叮叮在阮绵绵走后没多久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阮绵绵没有灵力,但武功高强,感觉很敏锐。
她走了一会,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猛地回头一看,后面的林荫小道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撇撇嘴,阮绵绵想着应该是自己感觉错了,这里可是九重宫,外人断然进不来。而且所有的小童都在翠湖边上帮忙结阵,这个时候,其他地方应该是没人的才对。
又走了一会,阮绵绵越来越感觉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如芒刺在背。
一阵头皮发麻过后,阮绵绵第二次转过身,还是没看见身后有什么。
她壮着胆子抬起头,一瞬间吓得瘫倒在地上。
趴在房顶上盯着她的,是叮叮,可是又好像不是叮叮。
他嘴角勾起诡异的笑,一双眼睛在清月下逐渐变红。
血红的眼睛,苍白的皮肤,诡异的笑容,看起来就好像一个鬼娃娃。
“啊——”阮绵绵只盯着那双眼睛看了片刻就觉得自己的双眼一阵刺痛,她惊叫一声后迅速用双手捂着双眼,却听得头顶上传来“咯咯咯……”的诡异笑声,以回音的方式不断传播在她耳边。
先前还只是双目疼痛,如今连耳膜都好像被人直接刺穿,阮绵绵闭着眼睛抱着脑袋,痛得冷汗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扶言之!
阮绵绵明白了,一定是刚才叮叮与扶言之对视的时候,扶言之趁机对他用了摄魂术。
叮叮的抵御能力最差,是现今九重宫内所有人中最脆弱也最好控制的,所以,扶言之盯上了他。
房顶上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阮绵绵痛得直飙泪,她闭上眼睛不敢睁开,就怕下一刻,房顶上已经被控制的傀儡娃娃那一双眼睛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摸索着前方的路,阮绵绵艰难地朝着翠湖方向爬行,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西宫良人。
叮叮很可能在刚才与扶言之对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后来跟着她去妙峰园的,是傀儡娃娃。
一想到那双眼,阮绵绵便浑身颤栗。
“咯咯咯……咯咯……”
“咯咯咯……”
她抓紧速度往前爬,可房顶上傀儡娃娃的诡异笑声不减反增,直到她痛得昏死过去方止。
*
扶笙双手撑着传送门两边阻止它缩小,但传送门的力道非常巨大,便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法减缓它的缩小速度。
扶笙急得满额头都是汗水。
用灵力和内力只会加速传送门的关闭,人力更不行,现如今,唯一能让传送门恢复如初的人只有璇玑阁主了。
神情微凝,耳廓微微动了一下,扶笙感觉到有非常细微的脚步声靠近,他以为是璇玑阁主来了,转过头一看,却是叮叮。
扶笙皱了皱眉,对他道:“你走远些,这地方很危险。”
叮叮大眼睛眨啊眨,声音软糯好听,“我能让这东西恢复。”
扶笙眯着眼睛,面色狐疑,“你?”
若是他没记错,这小子体内的天赋全都没有发掘出来,他怎么可能会?
沉吟片刻,扶笙道:“阮姑娘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去那边坐着,小几上有瓜果,若是饿了就吃点心。”
叮叮对了对手指,大眼睛水汪汪的。
扶笙其实也是比较喜欢小孩子的,见到叮叮这个反应,他有些心软,不忍心伤了这么小的宝宝的心,于是软了语气,“你真的会?”
“嗯。”叮叮点头,小脸上满是肯定,双眼熠熠生辉。
扶笙迟疑了一瞬,想着反正这么小的孩子,对传送门又无法造成什么影响,既然他想试一试,那便让他试试好了,只要自己把好关不要让他进去就行。
错开身,扶笙对他招手,“你过来。”
叮叮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在传送门前站定。
扶笙嘱咐道:“这个门后面是很危险的,你不能过去,若是真有办法恢复,就让你试一试,若是没办法,那就算了,去廊檐下好好坐着等阮姑娘,她一会就过来。”
扶笙说完,便彻底站到了一旁。
在他没看到的角度,叮叮双眼泛着血红,嘴角勾起得逞笑意,顷刻之间抬起脚,朝着传送门边缘狠狠一踹。
扶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嘭——”地一声爆炸巨响,传送门彻底关闭,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整个院子恢复了平静,仿佛这里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瞬间,所有的希望破灭,扶笙整颗心都在颤抖,转瞬暴怒,猩红着眼睛,狠狠揪着叮叮的衣领,这才发现这个孩子不对劲。
刚才还没有任何异样表现的人,在这一刻浑身都充满了戾气,那双眼,泛着血红色。
扶笙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对视。
叮叮趁机大力甩脱他,一个闪身飞上房顶,“咯咯咯……”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扶笙定力强,这点声音对他倒是造不成什么影响。
他迅速从衣襟上扯下布条蒙着眼睛,这才抬起头,始终闭着眼睛,透过心眼看清楚叮叮的所在位置,足尖点地而起飞到他身旁。
见到叮叮血色双眸的那一刻,扶笙便什么都明白了。
定是被蛛网阵束缚住的扶言之暂时无法挣脱,所以对抵御能力最弱的叮叮使用了摄魂术,让他来毁了传送门将荀久永远关在里面。
这样一来,整个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扶笙心底一阵寒凉。
果然,魔就是魔,不会有人性,一旦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荀久就是凤息,扶言之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然而他却为了自保不惜操纵傀儡来毁了传送门永远将凤息留在幻境。
狠狠拽住叮叮的后颈子,扶笙一个闪身,三两下到了翠湖边上。
众人听到声音,皆齐齐睁开眼,见到扶笙提着叮叮的样子,纷纷变了脸色。
扶笙点了叮叮的昏睡穴,将他平躺在草地上,对着众人高声吩咐,“撤了阵法,我来对付他!”
结阵的众人早就体力不支,闻言过后皆看向扶笙。
澹台惜颜看着扶笙憔悴的容颜以及周身掩饰不住的恨,顿时心惊,“子楚,你这是怎么了?”
扶笙眼眶猩红,隔了一层黑布的双眼死死盯着阵法内用挑衅眸光看着他的扶言之,哽咽道:“扶言之利用摄魂术操纵叮叮毁了传送门,久久她……再也出不来了。”
澹台惜颜一瞬间面如死灰。
其他人更是变了脸色,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已经昏睡过去平躺在地上的叮叮。
扶笙自从来到翠湖边,眸光就没从扶言之身上离开过。
郁银宸已经不在了,眼下阵法内的这个白衣人,银丝飞舞,红唇嫣然,浅紫色菩提额饰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缥缈的光。
他也看向扶笙,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和轻蔑,就好像胜利者在观看臣服于脚下的俘虏。
扶笙心底的怒意犹如狂浪卷起。
他一声“撤——”高喊后,结阵的众人齐齐收了手,以最快的速度飞离开扶言之所在的范围之内。
扶笙从腰间抽出软剑,剑尖凝聚了强大灵力,呈现寒冰一样的蓝色。
“哧——”
扶笙振臂,对着扶言之一剑挥下。
这恨意十足的剑气,带着盘古开天辟地之势,划破了亘古的宁静,硬生生将天空中的层层黑云劈裂开一道口子,原本藏在黑云之后的圆月重新出来,散着清冷光辉,照耀大地。
脱离了蛛网阵束缚的扶言之迅速出手抵挡,却还是晚了一步,堪堪被扶笙的剑气击中。
剑气在接触到扶言之的那一瞬顷刻爆炸,发出巨大的震鸣声,将周围虚空都给撕裂。
这样强悍的剑气,惊人到极点,直看得澹台惜颜等人目瞪口呆。
扶言之被击中,身躯剧颤,身子飞出去好远,撞在后面粗壮的大树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他唇角勾起一抹邪笑,站起身来,拇指抚过嘴角,擦干血迹,缓缓抬眼。
扶笙朝着身后众人大喊,“快带着叮叮撤离这个地方,记住,不要与扶言之的双眼对视!”
澹台惜颜赶紧跑过去抱起叮叮。
扶笙又道:“璇玑阁主,麻烦你去一趟妙峰园,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传送门恢复。”
璇玑阁主点头应声,“七小子,你安心应战,我这就去看看。”
璇玑阁主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惋惜。
传送门一旦关闭,哪里还能复原,就算他现在重新弄一个传送门出来,里面的幻境也不会是荀久所在的那一个空间。
这一次,久丫头怕是永远被困在幻境里了。
心中默默叹了一声,璇玑阁主为了不让扶笙分心,只好道:“老夫会尽全力的。”
扶笙紧绷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双眼依旧紧闭,双眼上蒙着布条。
他一直都是用心眼看的扶言之。
众人散尽之后,扶笙全神贯注起来。
对面,扶言之已经完全站了起来,看向扶笙的眼神里嘲讽之意明显,“怎么样,这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当年凤息死的时候,我使出来的剑气,可比你现在的强了百倍,而你现在,却连我分毫都伤不了,你用什么来给她报仇?”
扶笙清冷的眉眼添了霜寒,冷嗤,“疯子!”
话音刚落,点地而起,虚空刺下,依旧是恨意十足的强大剑气。
这一次,扶言之有所准备,飞身躲避,轻轻落于房顶之上。
扶笙的那一剑刺空了,引得周围草木翻卷如怒涛。
“哈哈哈……”站在房顶上的扶言之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扶笙,“本尊有没有告诉过你,像我这样的魔,最喜欢人心底里的恨,你越是怒,就越能加强我的能力。”
扶笙身子微僵。
“恨吧!”扶言之仰天大笑,“你越恨我,我越强大,你恨了,我才高兴。”
瞥了一眼扶笙呆滞的表情,扶言之红唇勾起,“蠢物!就算你转世重生,依旧撇不开这层关系——本尊是你的心魔。”
“本尊是你的心魔……”
“本尊是你的心魔……”
这句话,不断有回音冲击着扶笙的耳膜。
他身形晃了晃,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子,心底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这个人,是扶言之的心魔,那也就等同于他自己的心魔,他早该想到的。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把扶言之和自己拉上关系,甚至于,潜意识里都觉得他是他,扶言之是扶言之,纵然前世今生,但毕竟是两个人。
如今扶言之的一番话,顿时让他醍醐灌顶。
眼前这只魔,是他的心魔!
只要他动了恨意,就会让扶言之无形中变得强大起来。
深吸一口气,扶笙慢慢平静下来,再抬头时,周身气息已然归于平缓。
扶言之负手而立,笑容轻蔑,“五百年来,本尊操纵了成千上万个傀儡,吸食了他们心底里的不满和恨意来喂养我自己,如今的本尊,对你来说是铜墙铁壁,你想杀我?呵!白日做梦!”
扶言之说完,目光一狠,出手便是一阵凌厉的掌风。
扶笙举剑,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将内力不断注入到剑柄上,片刻之后凝聚出一个浅金色光圈,把扶言之的掌风挡在外面,随即低吼一声,吼声震天,波及之处,狂风怒号。
金色光圈慢慢聚拢,最后凝在剑端,变成烈焰的赤红色,火焰雄浑,燃烧着扶笙最心底里的怒,奋力一挥。
滚烫的火焰如同汹涌的洪水,带着摧枯拉朽排山倒海的气势,火舌不断逼近扶言之,火光烈烈,烧红了半边天。
这是巫族法术寂灭之火第六重——魂灭道消。
扶言之根本不懂巫族法术,他催动灵力来阻挡,岂料越是动用灵力,就越能让那些浩浩荡荡而来的火焰烧得更旺。
有火舌飞落到扶言之的衣襟上,转瞬便顺着烧了起来。
扶言之大怒,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一只手用内力抵挡着身前的火焰,另外一只手朝着旁边的荷塘里一招,立即引来荷塘水浇灭身上的火。
扶笙趁着这难得的时机放下软剑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开始结印,一道道金色符文往外扩散,围绕着他的周身不断旋转。
未几,他双手一拍,金色符文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融合成刺目金光,扶笙抬起头,双手飞快,毫不犹豫将金光推出去。
扶言之迅速拿出玉笛,玉笛周围散出重重青光,与扶笙的符文金光撞在一起。
两股强悍的力量碰撞,那一刻,整片大地都颤了一颤,虚空中满是撞击过后的绚烂光芒以及剧烈燃烧。
两人都被对方强大的力道损伤到内腹,各自吐了一口血。
这五天,扶笙不眠不休守在传送门前等荀久,本就体力不支,眼下又数次动用灵力和巫族法术,损耗极其严重,紧接着连吐了几口血。
扶言之见状,迅速站起身来,将碧色玉笛放在妖娆红唇边,不出片刻,幽幽曲声便传了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好像在号召生命,带着让人失神的魅惑。
清幽月光下,阴冷的风夹带着血腥味,随着缥缈的曲声慢慢散发出去,盏茶的功夫后,四周传来飞鸟振翅的声音。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这是扶言之在召唤他的傀儡黑鸟。
扶笙剑尖撑地,意图支撑着站起来,却发现刚才受伤的时候意志力薄弱,心神被扶言之的笛声影响到,全身血液都好像凝结住不会流动,他才刚刚站起来一点,就感觉全身乏力,脑海里一阵眩晕,单膝跪了下去。
握住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扶笙心痛如刀割,自从荀久走后,他的每一刻钟都好像过了一年那样漫长。
坐在传送门前,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敢合拢一下,就怕一觉睡过去,醒来以后,那道门就消失不见了。
他不眠不休守了这么多天,竟然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传送门,没能等到他深爱的女人回来。
随着扶言之曲调的婉转变化,过去的种种,在扶笙的脑海里一幕幕盘旋。
他还记得与她在无人岛上的美好时光,那个时候,没有阴谋,没有算计,天是蓝的,海水也是蓝的。
她在大雨之夜跑出去为他找退烧药,弄得手心全是伤痕。
她在水塘沐浴时被猴子偷了衣服,后来他追了很久才从猴子手里抢了回来……
他也记得雪田里两人的初次火热缠绵,互许忠诚,他在她体内注~入了爱的毒液。
她初见时想方设法逃离他身边的淘气模样、知道抄家真相时的脆弱模样,穿上火红嫁衣时的勾魂摄魄模样,甚至是吃醋时气呼呼鼓着小脸的模样。
这些画面,仿若还在昨天。
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牵挂一生的久久。
荀久,寻久。
他在灰白的人生中寻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牵挂一辈子的人。
他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以为,他的一双翻云覆雨手,能筹谋这世间的一切,能筹谋到她,自然也能牢牢拴住她。
然而,亲眼见到传送门关闭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整颗心在片刻之间碎成齑粉,那鲜血淋漓的痛,让他不知道自己得多坚强,才能接受这赤~裸~裸的事实。
那个女人,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离开了他。
他甚至,连她消失前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他还没告诉她,无人岛的海景房已经建好了,他们可以一起划着小船去,一起搭建避雨的棚子,一起和那群猴子抢野果。
他还没告诉她,其实早在她穿越而来的那天晚上,她在房顶上偷窥他沐浴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心了。
他还没告诉她,他很想很想她,想得心口那个地方好疼好疼好疼。
好多话,他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
心中的万千酸楚,终于化作两行清泪。
一生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秦王扶笙,这一刻像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哭得声泪俱下。
荀久,久久,我要如何做,才能将你从回忆中唤回来?
你就这样丢下我,以后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现在就想你了,很想很想……
受了重伤,再加上扶言之的笛声蛊惑,让扶笙的意志力一再薄弱下去。
在扶笙周围盘旋已久的黑鸟们终于寻到机会,兴奋地尖叫着冲下去准备将下面这个人生吃了。
然而,黑鸟们还没靠近扶笙,他周身突然激起暴戾恨意,仿佛风暴过境,让他披散在肩后的墨发肆意张扬起来。
一点一点地站起来,蒙着眼睛的扶笙凭着听觉,挥动强大的剑气斩杀了一拨又一拨前来袭击的黑鸟。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死了一批,立即又有一批填补上来。
扶言之飞身上房顶,动作优雅地坐下,玉笛不离唇畔,曲调幽幽。
时不时看一眼下面乱剑斩黑鸟的扶笙,扶言之勾起唇瓣,笑意邪肆。
他就不信,他的葬魂曲,不能耗尽扶笙的意志力。
被重重黑鸟包围的扶笙手中的剑越挥越快,被砍中的黑鸟鲜血在空中曳展如虹,划出让人心颤的弧度。
扶笙再顾不得那么多,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不能连亲人也失去,就算知道自己无法战胜扶言之这个恶魔,他也要拼死一战,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放弃。
房顶上,扶言之的笛声微微顿了一下,瞳眸微缩,心底掠过一抹诧异。
他以为,扶笙这个时候该是充满了恨意的。
可是自从他再一次站起来之后,他心底的那些恨意就好像退潮一般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没错,的确是平静。
扶言之面色惊讶,难道这个人根本就不爱荀久?否则为何连他的葬魂曲也没能将他心底里的恨勾出来?
眯了眯眼睛,扶言之收了玉笛,足尖轻点,飞身直接朝着扶笙的方向去。
黑鸟们感觉到主人靠近,都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扶言之落在地上,白衣翩然的他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一种异样的清美,若是撇去那一双眸,倒真真是惊鸿一笔。
嘴角噙着嗜血快意的笑,扶言之缓步走近扶笙,玉笛再一次凑到唇边,正准备吹出摄魂曲。
这时,挂着清月的天空突然之间黑云层层聚拢来,电闪雷鸣,巨大的响声让黑鸟们四处逃窜。
扶言之不敢置信地抬起眸,却陡然得见虚空被人撕裂,裂缝处有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无知蠢物,毛都还没长齐,竟敢痴心妄想动本老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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