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阁主的幻境,设在九重宫后殿一处空旷的院落里面,有一道巨大的浅黄色漩涡形传送门。
凤息是被定了身,一定要扔到幻境里面去的,而荀久是心甘情愿跟上来准备去幻境里面历练的。
冷笑一声,凤息睨向荀久,“你跟着我做什么?找死么?”
凤息冷眼看她,面上不带任何一分情绪,“要死,也是你先。”
“呵,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如何能承受得住璇玑老头的幻境。”凤息的语气,充满了挑衅。
原本,她对自己这个转世还是很有好感的,但是知道自己被扶笙骗了以后,她便开始改变想法。
纵然这位是自己的转世,但凤息是凤息,荀久是荀久,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本质上还是两个人,她不容许欺骗和背叛,而这对夫妻骗了她,那就该死!
荀久没说话,她的确是没有经历过像扶笙、女帝、大祭司那样的生死之境,也没有感受过一个人行走在死亡边境的感觉,可不代表她没有那个勇气。
孩子,将会是她最大的动力。
传送门建好以后,璇玑阁主走过来,语重心长,“久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入了幻境,老夫便没有办法探知到里面的境况,也没有办法将你送出来。”
荀久没有丝毫犹豫,“阁主,我想得很清楚了,我想要结束五百年前的一切,想要一个孩子,唯有这种办法能帮我实现愿望。”
璇玑阁主欲言又止。
“阁主不必再相劝。”荀久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你们都认为,阿笙能想到办法帮我,可我不想再这么依赖他。”
看了一眼旁边眉目清冷,面色桀骜的凤息,荀久接着道:“您也看到了,这才是我,我并非追求凤息的冷心绝情,我只想独立自主,过分依赖,早晚会让我死在温室中。”
“我心意已决,便是扶笙亲自来了,我也不可能跟你们回去的。”
最后的话被阻断,璇玑阁主找不到什么说的了,艰难点头,嘱咐道:“这个幻境是有时限的,如果你不能在那个时间出来,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荀久面色凝重,看了看传送门,点头,“我明白。”
璇玑阁主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冰蓝色的千纸鹤,念了几个口诀,千纸鹤就好像活过来一般飞到荀久肩膀上来,周身散发着一层浅浅的冰蓝光晕。
“这个东西,是计时器。”璇玑阁主道:“你必须在千纸鹤全部变黑之前找到幻境里面的传送门出来,否则,传送门一关,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久丫头了。”
荀久问:“这个千纸鹤能发光多久?”
璇玑阁主答:“外面一天,幻境一月,千纸鹤能发光六天,也就是幻境里面的半年。”
荀久掐指算了算,上次郁银宸发作的时间差不多就是挨近这几天,也就是说,她必须在郁银宸发作之前成功驾驭凤息,出来铸造七星扫魔剑。
“好,我知道了。”荀久伸手将千纸鹤拿到另外一边肩膀上,伸手拽着被定身的凤息,两人一起进了传送门。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传来,荀久不知身处何处,只觉得耳边全是呼啸的疾风,那风冰冷如刀子,每刮一下,肌肤就好像硬生生被撕裂一般,痛得荀久蜷了蜷身子。
眩晕感终于停止,荀久缓缓睁开眼,入目一片白茫茫。
她怔了一下,转身四处扫了扫,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冰川。
竟然与自己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双手撑地,荀久挣扎着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感知没有错,这里的风,的确能割破人的肌肤,她原本纤细匀称,白皙细腻的手指上,全是一道一道的细小伤口,错综交杂,血迹慢慢渗透出来。
这里虽然是幻境,可人身体的感知却是真实存在的。
荀久偏过头,发现凤息就坐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凤息的定身术虽然自动解了,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无法动用任何武功和灵力,她的手背上全是被风割裂的细小伤口,看着都疼。
这里,才是真正的“寒风似刀”,一望无际的冰川,眼前一片白茫茫,罕无人迹。
手指被冻得近乎麻木,荀久不断搓着双手,待暖和了些才用力将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大块来往头上一蒙,把整张脸连同眼睛都给蒙住。
凤息眯着眼睛看她,“你这是做什么?”
荀久把脸蒙住以后再抬眼,瞧见凤息白皙的面容上开始出现血痕,她眼瞳紧缩,“赶紧撕下衣服蒙住脸,这里的风太厉害了,否则待会儿你一定毁容。”
“还有!”荀久接着道:“长时间在雪地里行走,眼睛会受到白雪的反射刺激,得雪盲症,你若是不想眼瞎,就照我说的做。”
凤息斜斜勾起半边唇瓣,“你不是说你没有过吃苦的经验?何以懂得这些?”
荀久懒得跟她解释,“我只是没有经历,不代表我没有脑子。”
余光瞥了一眼飞在半空中的冰蓝色千纸鹤,荀久微微蹙眉,“璇玑老头儿怎么会让我们来到这种地方,茫茫冰川,能找到扶言之吗?”
凤息有片刻走神,四下扫了一眼,缓缓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里是‘死亡冰川’,位于南岷北海最北面。”
荀久面色一变,“所以,这里是南岷古国?”
扶笙的用意,不是要让凤息看清楚扶言之入魔之后的景象吗?
为什么第一个画面会是死亡冰川?
而且,这里是南岷古国,这岂不是说明,她和凤息都穿越到五百年前来了?
“我只是推测而已,具体是什么年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凤息说话间,已经随着荀久的做法将衣服扯下来大半遮住整张脸,好在两人的衣服都是薄纱,这样罩住脸还能看清楚前方的路。
冷冽的风一阵接一阵,手背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血珠子刚冒出来就凝结成冰,痛到麻木。
荀久艰难地挪动步子,看了看毫无尽头的冰川,语气凝重,“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否则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的。”
凤息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冰块,脚下一滑从斜坡上滚落下来。
荀久挪动步子走过去,垂眸问她,“你怎么样?”
凤息趴在地上,艰难抬起头,一声不吭,双手撑地就要站起来。
斜侧里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手指纤长,上面却满是血痕与伤口,看起来狰狞无比。
凤息别开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荀久冷笑,“你我本就是同一个人,我何须怜悯自己?”
凤息一愣,只听得头顶荀久又道:“你刚出关没多久,又没有**支撑着,如今进了幻境,灵力全无,气息虚弱,若是你死了,我也没法活着出去。”
凤息犹豫再三,还是将手递给了荀久。
荀久的手早就冰冻疼痛到麻木,使不上什么力气,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凤息从地上拽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平坦的地方走,因为没有阳光,辨别不出方向,荀久只能看见哪里平坦像路就往哪里走。
凤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走了一会,荀久停了下来,问:“如果现在是南岷古国的时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找到师尊元休?”
凤息见她不走,索性坐下来大口喘着白气,“我觉得你的首要任务是走出这个见鬼的地方。”
荀久沉思,“通常幻境会出现的画面不就是我们心里所想的画面么,为什么一来就是冰川?我心里绝对没有这种地方,那就只能是你的心境了。”
说到这里,荀久有些怨念,在凤息旁边坐下来,“你说你还能有点出息不,进入幻境的时候,不想点阳光的东西,非要想这种阴暗冰冷的地方,记忆中,元休也没有将你流放过来吧,真是的,这次可被你坑惨了!”
凤息一记斜眼睨过来,“你这黑锅倒是推得干净,我心里阳光得很,从没有过这种地方,也没想过要来,再说了,我所有的回忆,你都有,你不会自己想么?既然我没有来过死亡冰川,怎么可能在心里将画面还原?”
荀久捏着眉心,完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荀久的预测,进来以后就算不是遇到一群丧尸,也会是被人追杀。
没想到抓瞎了,竟会是冰川。
“现在可怎么办?”荀久举目四望,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冰蓝色千纸鹤身上,咕哝道:“小东西,你能不能带我们找到出路,这地方又没有火,还没有吃的,只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都得死在这儿了。”
千纸鹤似乎听得懂一般,往前飞了一段路。
见荀久和凤息没跟上来,它转过来,脑袋机械地点了点。
荀久和凤息对视一眼。
荀久问:“这小东西能听得懂我讲话?”
“兴许能。”凤息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还能不能行?”荀久看着她这虚弱的样子,很担心待会儿来场暴风雪直接让她给倒下。
凤息翻了个白眼,“你是人,我是魂,而且在这鬼地方,我的灵力全部被冻结了,我如今体力自然不如你。”
荀久眼珠子一转,“既然你不行了,那不如把你一身的灵力全部传给我,我去找出口。”
轻“呵”一声,凤息挑眉看着荀久,“别幼稚,我不行了,你以为你就能活着出去?”
荀久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撇撇嘴,“魂魄不都是身姿轻盈,走路用飘么?你怎么跟患了重病似的?”
凤息无语片刻,“难道你没发现,进了幻境以后,我已经成人形了吗?”
“说得也是。”
荀久点点头,再一次向凤息伸出手,“起来,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了,要不然真得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冰川里。”
“我走不了,你背我。”凤息往身后的雪坡上一躺,俨然是不准备走了。
荀久嘴角一抽:“……我这走路都成问题了,怎么背你?”
“那我管不着。”凤息耷拉着眼皮,“你不背,我便只有死在这儿了。”
看着千纸鹤越飞越远,荀久心下一急,蹲下身,“上来!”
凤息睁开眼睛,毫不犹豫趴到她背上。
“真沉!”荀久双手撑地,试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将凤息给背起来,嘴里不断地咕哝。
“我如今离死不远了,自然沉。”凤息漫不经心吐出一句话。
荀久直皱眉,“你不就是想诓我多背一下你么?这借口可真够烂的,你是魂魄,只能灰飞烟灭,怎么可能会死?”
被戳穿了心思,凤息也没什么反应,翻了翻眼皮,打了个哈欠,“那你先背着,我睡上一觉,到了叫我。”
“喂!”荀久高呼一声,“你可别睡,给我看着点儿路,待会儿走丢了怎么办?”
“千纸鹤在前面带路,你眼瞎么?”凤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荀久胸口一堵,“你不瞎,你怎么不来背我?”
“我背,你敢上来么?”凤息勾唇,声音阴阳怪气,听得荀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口喘着气,荀久背着凤息艰难地在雪原行走,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面的千纸鹤,上气不接下气地咕哝,“这个小东西,跑得这么快,也不过来帮帮忙。”
凤息已经睡熟了,没人回答荀久。
不知过了多久,荀久到达了一个崖口,早就累到不行的她撑着眼皮唤了几声,“凤息,到了!”
凤息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先别管这是哪儿了,你快下来,让我歇会儿。”荀久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气喘吁吁,说话无力。
“哦。”凤息应了声,从她背上跳下来。
荀久一下子累得瘫倒在雪地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我说,你也太能睡了,睡了五百年,还没睡够是吧?”
荀久话音还没落下,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赶紧闭了嘴,凝神静听,尔后面色一变,“有动静!”
凤息被她吓了一跳,“你别一惊一乍的,我如今元气还没恢复,可无法对付怪兽,如果有,你一个人上。”
荀久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冰天雪地里,会有什么东西出没?”她问凤息。
毕竟这里是南岷古国,冰川有神兽之类的也不奇怪。
荀久说话的时候,眸光四下扫视,终于在前面不远处的崖边发现了有一个类似于铁桩的东西。
站起身,荀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来仔细观看。
“那是什么东西?”凤息坐在原地不动,望向荀久的背影。
荀久走回来坐下,面色凝重道:“是铁桩,上面栓了一根手臂粗的铁链,我刚才过去的时候,铁链在晃动,想来是下面拴着什么东西。你说,会不会是灵兽之类的东西?”
荀久才说完,山崖下又传来铁链碰撞在崖壁坚冰上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
“果然有东西!”荀久咬了咬唇,看向凤息。
凤息白她一眼,“你看我做什么,你要下去看的话自个儿下去,我可不冒这个险。”
“我没说下去。”荀久用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俩合力,把铁链往上面拉,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拴在崖底。”
“我不干!”凤息直接拒绝。
“你还想不想找扶言之了?”荀久揉着额头,“千纸鹤一直在悬崖边缘徘徊,明显是告诉我们崖底有我们想找的东西,眼下是唯一的出路,你不干的话,拉倒,反正又不是我想找扶言之。”
凤息迟疑了一下,终于点头,“我可先说好,如果发现下面拴着兽类,就赶紧放弃,你我二人可还不够塞牙缝的。”
荀久眯眼看她,“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凤息吗?怎么畏首畏尾的?就算真是兽类,大不了,想办法征服它不就行了?”
凤息轻笑,“将你拿去喂兽,我殿后征服它。”
“别废话了,过来。”荀久当先去往崖边,双手搭在覆了一层冰雪的铁链上,冻得直哆嗦。
凤息走过去看了一眼,“啧啧,铁链这么粗,是栓的什么上古神兽?”
“来,使劲儿!”荀久双手握住铁链,往上拉,由于双手冻僵的原因,显得很吃力。
凤息加入以后,两人艰难地将铁链往上面拉,恍惚间,听得崖底一声兽类愤怒的咆哮。
荀久手一抖,面色突变,呼吸急促起来,“看来你没说错,下面真的有兽,而且还是了不得的猛兽。”
两人顷刻达成共识,一下子松开手,将拉上来一丈多长的铁链放了下去。
铁链的晃荡拍打在崖壁坚冰上的声响过后,崖底再没有任何声音传上来。
荀久和凤息面面相觑,朝着被雾气遮挡的悬崖下边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老虎。”荀久回忆着方才的细节,微微皱眉,“能在冰川地区生活的老虎,莫非是剑齿虎?”
“何为剑齿虎?”凤息从未听说过这么新奇的老虎,一时不解。
“是一种生活在冰川时期的老虎。”荀久慢慢解释,“这种老虎有一对非常厉害的上犬齿,长约三寸多,是攻击猎物的重要武器,专门刺入猎物的喉咙,一旦被它的上犬齿咬中,猎物几乎是瞬息就能死亡。”
凤息眨了眨眼,“这么说来,这种老虎还挺厉害?”
“那是!”荀久后怕地抚了抚心口,“亏得刚才没有继续往上拉,否则要真拉上来一只剑齿虎,那我们俩还真不够塞牙缝的。”
轻笑一声,凤息把荀久之前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怕什么,你有的是本事,驯服它不就行了?”
荀久懒得与她拌嘴,身子前倾,往下面看了看,“奇怪,既然下面有猛兽,为什么还有人敢在崖上面栓铁桩?莫非想要下去捕兽?”
千纸鹤还在上空一个劲儿盘旋,晃得荀久眼晕,她愈发不解,“千纸鹤一直停在这里,难不成,这下面有人,而且还是我们必须要找的人?”
“要不,你下去看看,我在上面给你把风。”凤息看着荀久,微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荀久回以微笑,“你下去,我把风,反正你又不是人,那老虎再厉害也没办法吃了你。”
两人话音才落下没多久,空气中便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传上来,越来越近。
荀久周身泛起警惕,身子往后面挪了几步,只听得几声足尖点在崖壁上的声音过后,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落在两人跟前,脸上有着无边的愤怒。
他大约七八岁的模样,轻功却高绝得让人惊叹,竟能从崖底直接飞上来,此时此刻,凌厉冰寒的双眼瞪着两人,那一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小脸,连生气都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你们是做什么的?”孩子出声,语气比偶尔呼啸而过的冷风还要让人胆寒,这两个用纱布蒙脸的怪女人,竟然惊动了他即将捉到的老虎,让它给跑了!
凤息当先傻了眼,“扶言之?!”
荀久面部肌肉抖动两下,补充,“缩小版的扶言之?!”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