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了”梵胤面色震惊,“此话何意?”
荀久答:“我体内,凤息的意识全部消散完,即便是花魂下面的那一半归来,也无法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凤息,所以,让她成为剑魂是唯一的办法。om”
梵胤心中大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让凤息成为剑魂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瞧见梵胤脸色不对劲,荀久蹙了下眉,“梵胤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梵胤手指溢出了薄薄一层冷汗,神情无奈,“所谓灵魂一分为二,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把一件物品直接拆分成两半,而是将极端性剥离出来。”
荀久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凤息的两半灵魂其实代表着两种极端型人格?”
梵胤点头,“方才听王妃所说,您体内的那一半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扶言之,甚至鼓励你们杀了扶言之,那么,花魂下的那一半就一定是对扶言之爱入骨髓的,她不一定会同意帮你们杀了扶言之,相反的,还很可能会想方设法借助王妃您的躯体重生,现如今扶言之占据了国师的身体,王妃与郁银宸这两个身体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正合了花魂下凤息的意,一旦解开封印让她冲出来,恐怕会酿成大错。”
面色凝重,梵胤劝阻道:“所以,还请殿下和王妃三思。”
荀久皱眉,看向扶笙。
扶笙微抿着薄唇,显然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如果是极端型人格,那么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不可能的,必须另外想办法征服她。
荀久仍是有些不解,“我体内已经没有凤息的意识了,另外那一半就算想重生,也不可能了罢?”
梵胤解释,“王妃,您别忘了,现在的扶言之有多强大,只要花魂下的凤息动了侵占你身体重生的念头,扶言之一定会帮助她的,哪怕没有另外那一半,他也能有很多办法让凤息完全占据您的身体,到那时,这世上将再也没有郁银宸和荀久,只有扶言之和凤息。”
荀久脸色煞白。
璇玑阁主和澹台镜对看一眼,皆面色凝重。
璇玑阁主问:“那么,依照梵胤大人看来,有什么办法能成功铸造出七星扫魔剑?”
梵胤摇头,“我只知道,剑魂的方法很冒险,至于怎么铸造,我还真不知道。”
澹台惜颜也被吓了一跳,“按照梵胤大人这么说来,横竖都是个死,那岂不是再也没有办法了?”
荀久咬了咬牙,再问:“凤息的师尊之所以留下铸造方法,是不是准备让凤息重生来对付扶言之?”
梵胤喟叹一声,终是颔首,“元休是希望凤息重生的,但他希望的是能重生成五百年前的那个凤息,两半灵魂重合能重生,但如今王妃体内的那一半已经散去,剩下的这一半一旦侵占您,将会成为像扶言之一样的极端型恶魔,这是很危险的,到时候你根本没办法控制她。”
狠狠一拳捶打在白色古老图腾巨柱上,荀久低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要眼睁睁看着扶言之取郁银宸而代之,将这天下变成人间炼狱吗?”
众人沉默。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一切都好像走进了死胡同,七星扫魔剑没法铸造,扶言之出现的日子却越来越近。
澹台惜颜走上前,“久丫头,你冷静一点,现如今还没到国师发作的时间,就代表我们还有时间找到办法,元休和慕昌机关算尽,连扶言之会想方设法毁了乾坤玉这样的事情都能算到并且故布疑阵转移他的视线,元休一定不会在最后的关头出了纰漏。要知道,铸造七星扫魔剑才是最重要的环节,这地方他必然是布置得滴水不漏的,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弄错了,你别激动,我们这么多人,再想想,我相信最终一定会有办法的。”
璇玑阁主附和,“老夫也觉得元休不可能没有料到最后关头会出问题,前面的所有棋局,他都能设计得天衣无缝,最后这一步,他当然会视为重中之重,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没有按照他的步骤来,没有走对棋路而已。”
听到璇玑阁主这么说,扶笙也觉得甚为有理,缓步走过来将荀久打在柱子上的红肿小手拉过来捂在手掌里,声音温润,“久久,冷静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荀久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激愤,抬眸看了众人一眼,她深吸一口气,“我去看看郁银宸。”
说完便走向旁边的白衣小童询问郁银宸所在的地方。
小童不敢拿主意,不断看向梵胤。
梵胤颔首,“带王妃去找国师。”
小童得令,带着荀久穿过长廊去往后殿。
扶笙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有跟上去。
他虽然不愿意她与郁银宸单独相处,但这是最基本的信任,他该给她的。
澹台惜颜看了一眼扶笙,发现他只是怔怔看着荀久远去的背影,并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忙走过去拽了拽他的衣袖,“臭小子,你不跟去看看?”
扶笙从荀久已经走远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声音淡渺,“我相信久久。”
澹台惜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久丫头是个懂分寸的人,她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若是自家儿子连这点信任都不给她,那也太不像话了。
眼见着荀久已经走远,梵胤恭敬道:“各位请随我去大殿用茶。”
澹台惜颜他们几个转身,跟着梵胤往大殿方向走。
临走之前,澹台惜颜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忽然皱眉,“踏月这丫头哪里去了?”
梵胤偏转头,没见到踏月的身影,淡淡出声,“夫人不必担心,踏月从前是跟在国师身边的人,此次来了九重宫,她少不得要去拜见一番,想必是趁着我们方才说话的间隙直接去找国师了。”
澹台惜颜也觉得有这种可能,索性不再深究,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大殿,白衣小童很有礼貌地给众人奉了茶。
扶笙神情有些心不在焉,纵然他出于信任让荀久一个人去见郁银宸,可他根本无法保证郁银宸会不会一时气极之下报复荀久。
想了想,扶笙还是站起来,对着众人道:“你们先在这里歇息一下,我跟上去看看。”
*
荀久跟着小童来到后殿的时候,远远见到清澈碧湖中央有一座楼阁,翘角飞檐,倒影明透,碧湖周围佳木葱茏,林间雾气袅袅,看起来仿若仙境。
站在碧湖边,荀久抬目看了看湖中央的楼阁,偏头问小童,“宫主和国师他们是在阁楼里吗?”
小童道:“回禀王妃,只有宫主在阁楼里替国师疗伤,阮姑娘和小世子在曲嬛苑。”
荀久低眉看了看停靠在湖岸边的乌篷船,又问:“要进阁楼,有没有什么限制?”
小童摇头,“小的亲自划船载着王妃过去就成,上岸便能直接入阁。”
荀久颔首,微微提起裙摆,正准备踏上乌篷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喊,“等一下!”
荀久收回脚,慢慢回头,见到阮绵绵带着叮叮从远处疾步而来。
小童忙行礼,“见过阮姑娘、小世子。”
阮绵绵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小童不必多礼,这才看向荀久,皱了眉,问她,“你是不是准备过去看国师?”
荀久颔首。
“我还是建议你别过去了。”阮绵绵抿了下唇,“你这个时候过去,见不到国师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被西宫骂一顿,严重一点,他对你动手也是很有可能的。”
荀久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听到阮绵绵这么说,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我今日必须见到郁银宸,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阮绵绵走过来拉着荀久的胳膊,将她往后带了几步,道:“先随我去曲嬛苑,我有话跟你说。”
荀久紧抿着唇,回头看了看湖中心的楼阁。
阮绵绵知道荀久在想什么,抓住她胳膊的手指紧了紧,叹气道:“你快别看了,看了也没用,这个时候,西宫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你若是过去了,我可不敢保证你还能活着回来。”
荀久转过头来,有些不甘心,“马上就要到郁银宸发作的日子了,西宫这样待在那边,你就不担心他出事儿?”
拉扯间,几人已经进了曲嬛苑,阮绵绵亲自给荀久倒了茶,坐在她旁边,眉目间露出几分忧愁,“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这不,这段时间每天夜里都睡不好。”
荀久睨她,“既然连你都不放心,那你干嘛还要拦着我过去?”
阮绵绵瞪她,“我且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能下得了狠手这么对郁银宸?”
荀久呼吸顿了顿,咬着唇角没说话。
她有苦衷,谁能理解?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甚至是狼心狗肺的女人,郁银宸对她有多好,众人都是看在眼睛里的,然而她还给他的只有无尽痛苦,甚至于在万寿山的时候,她趁着他被摄魂禁术反噬,掏出匕首狠狠刺中他的胸膛,这过往的种种,都在昭示着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无情女。
面色寸寸黯然,荀久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字眼来解释。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那一刀再刺深一点,就能直接把扶言之给刺激出来?”阮绵绵轻哼一声,表情很愤然,“我就不明白了,郁银宸对你那么好,你不喜欢他也就罢了,干嘛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五百年前给他的伤害还不够多吗?”
荀久苍凉一笑,连声音都是颤的,“他很好,我无以为报。”
阮绵绵有些恼,“既然知道他万般对你好,你怎么还下得去手”
后面的话,阮绵绵都不忍心再说下去,他们从苗疆出发来岷国的时候,路途中郁银宸高热不止,梦中喊的全是凤息的名字。
很久以前,阮绵绵以为自己见过最痴情的人是西宫良人。
百里长歌三岁被西宫良人的父王派出夜极宫执行任务的时候,西宫良人哭着喊着不让她走,百里长歌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血月,那么我就回来了。”
就为了这样一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西宫良人等了十八年。
这十八年内,他捻起绣花针,学会了这天下最精湛的绣功,亲自培养雪蚕,抽丝、织染、裁剪、缝制,整个过程都是自己动的手,他缝制了这世上最美的一件嫁衣,叫做“天河倾”。百里长歌与叶痕大婚的那一天,他亲手送到她手里,虽然百里长歌最后穿的是叶痕准备的嫁衣,但从西宫良人的这份苦心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爱得很深很沉。
百里长歌大婚的时候,西宫良人去了,只可惜晚了不止一步,因为那个时候,百里长歌已经是第二次和叶痕大婚,他们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嘟嘟。
阮绵绵从旁人嘴里得知这些事的时候,莫名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与悲哀,也正是这样,她才会下定决心要用自己最特别的方试感化他。
可直到遇到郁银宸,阮绵绵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深情的人并不止西宫良人一个。
比起郁银宸来,西宫良人的爱渺小了数百倍。
这位外人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国师,用一种能轰动全世界的独特方式给了他最爱的人一次重生的机会,尽管,那个女人并不爱他。
这就是阮绵绵觉得荀久残忍的地方。
五百年前没有郁银宸,就没有今日的荀久,这个女人不爱便不爱,凭什么要如此伤害爱她的人?!
这简直比恩将仇报还要让人义愤填膺。
荀久恍惚了神情,面对阮绵绵的冷声质问,她无言以对,喉咙痛得厉害,半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实,若是撇开这件事,阮绵绵还是挺喜欢荀久这种性格的,与她的师姐百里长歌有些相像,但她想不明白,同样是异世过来的的人,百里长歌这么理智,怎么到了荀久这边就变味了,一味地伤害对她好的人?
瞥了一眼荀久黯然的神情,阮绵绵唉声叹气,“算了,我也不逼问你为什么对他下狠手,我只想告诉你,郁银宸这个时候肯定不想见到你,你去了也白去。”
荀久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他亲口说不想见我的吗?”
“荀久!”阮绵绵皱着眉,苦口婆心,“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他对你如何,而你又是如何对他的,那一刀刺下去,再加上你说的那些话,伤的又何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换个角度,倘若当日被伤害的人是你,这种时候,你会想要见到他,还会义无反顾笑脸相对吗?”
荀久咬着下唇,手指紧了紧。
郁银宸可以恨她,甚至是对她动了杀意都无所谓,但在这关键的时刻,他不能避而不见,否则一旦让扶言之完全侵占他的身体,所有人就都完蛋了!
荀久站起身,“大王,你不必再劝我,哪怕他不愿见我,我今日也要过去一试,事关所有人的生死,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害了大家。”
阮绵绵一时语塞。
过了好久,才问:“你确定要去看郁银宸?”
荀久转过头,安慰一笑,“你放心,我心理强大着呢,就算他把我说过的那些残忍的话用十倍恶毒的还回来,我都无所谓,但我一定要见他。”
阮绵绵犹豫了一下,吩咐外面守着的小童,“你看着小世子,我亲自送秦王妃去阁楼。”
小童点头应声。
叮叮性子乖巧,知晓大人们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掺和的,所以并没有哭闹,乖乖跟着小童去了花园荡秋千。
阮绵绵带着荀久再次去往湖边,两人刚刚踏上乌篷船,岸边又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荀久转过头来,见到来人苍白的脸色,忽然皱眉,“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