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靠岸的伽娜湖水是雪白而澄澈的，然后随着荡漾的涟漪越发浓郁。
湖面像是雨后般烟波溟蒙，往中央游的鱼儿也和湖色一样从水蓝变得绀青。
一些麋鹿和斑马埋头饮着伽娜湖水，周沧惬意地坐在折叠椅上钓着鱼。
虽然他已经退休了几十年，但这些年竟然也慢慢地能在这片美丽的伽娜湖里钓起几条一两阶的小鱼。
突如其来的狂风刮过橘红的树林，窸窸窣窣的黑影从盛放的花树中窜过。
本欲上钓的鱼儿警觉地脱钩，周沧拧着眉望向不远处躁动的罪魁祸首。
这种规模的动荡……像是想到了什么，老人的眉头越发的郁结。
“竟然是屠戮令么。”周沧轻声说道。
一旁的猎豹温顺地蹭了蹭老人垂下的右手，手背的皮囊历经岁月的蜿蜒已经变得褶皱与粗糙。
“要是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我这把老骨头大概也要追随这“烟花”吧。”
盛放的烟花下，会有很多人死去。
“只是……”周沧担忧地说道，“清雾……”
……
周清雾抬眸凝望着天穹绚烂的花火。
“不过就算你是江眠，大概也马上就要死了吧。”周清雾喃喃。
原来虚妄之地深处的古兽在这片斑斓的烟花下也会害怕啊。
江眠抚摸着莫邪剑柄轻声问道：“虚妄之地为什么叫虚妄之地呢？”
周清雾一滞，大概是逐渐接受了将死的事实，她的情绪反而变得平静起来。
“应该是因为生存在这片森林的具有噬魂能力的古兽吧。”周清雾感受着身后水晶树的凉意说道。
江眠没有再说话。
在他的视野中，无数影影绰绰的无脸人举着他们的手臂指向同一个地方。
他们都穿着黑袍，长得有点像是《千与千寻》的无脸男。
江眠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们压抑的恐慌。
……
“到那里去吧。”
“到那里去吧。”人影们接连不断地蛊惑道。
冥冥之中，好像有无数幽魂与鬼魅在身后推着江眠的背。
……
屠戮令下集结的近百位六阶以上的猎人从四面八方朝着虚妄之地深处靠近。
他们的面庞肃杀而平静。
风吹草动之中，余元带领着猎人联盟的精锐朝着地上马蹄的踪迹奔袭。
……
无脸人们越发声嘶力竭。
江眠眨了眨眼睛，他的眸子潋滟着璀璨的碎金。
眼前荒诞的人影瞬间泯灭，堆砌的虚妄轰然崩塌，只留下了满地碎屑。
一道奇异的波纹传荡着整片水晶森林，虚妄之地的磁场彻底变换。
有那么一瞬间，透明的枝桠重新焕发生机，黑色的玫瑰变得娇艳，虚妄之地变得郁郁葱葱，可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余元猛然停下脚步，他疑惑地望向四周，巨大的纯净树干依旧倒映着他文雅的脸庞。
猎人们在余元突然的异常举动下警觉地弓起如虎狼般的身躯。
“维克，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余元朝着身旁同为八阶的健硕男人问道。
维克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回答道：“余，精神不用太紧绷。”
“九阶有盟长，而九阶之下……没有人能逃过我们的追捕。”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人？”维克询问道，“烟花可是最高等级的屠戮令。”
余元缄默地从储晶之中取出那颗晦暗深邃的噬魂珠。
维克看着余元掌心的噬魂珠瞳孔紧缩。
“余，你的实力已经提升到能杀死八阶的噬魂古兽了么？”维克震惊地说道。
余元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能够不被噬魂古兽影响的八阶……你说值不值得这场盛放的烟花呢……”
……
“原来是这样……”江眠轻声说道。
他朝着周清雾的方向伸出右手，女人惊惧地紧闭美眸。
良久，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的周清雾悄然睁开双眼，却发现江眠只是在抚摸着她身后那一棵高大的水晶树。
她手腕的皮肤在绳索的桎梏下一片通红，周清雾想过挣脱，但这绳索要比她想象中的更结实一点。
再过一个月就是火兰节了……那个时候应该会出现一位新的珍珠吧。
“虚妄之地的尽头是什么？”
清瘦的青年在周清雾的身旁淡淡地问道。
江眠抚摸着在他眼中焕然一新的树木，真实的枝干带着斑驳的粗糙纹理，他的手掌透过树皮还能感受到绿树的温度。
“虚妄之地的尽头是禁地……那是比烟花更恐怖的地方。”周清雾微笑着说道。
她的脸上并没有因为猜错的羞赧而导致的绯红。
女人轻轻地靠在水晶树上，在有了必死的决心之后，临死前的这段时光竟然也显得格外的漫长。
“你已经逃不了了。”
如果能拉着他陪葬……这种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
……
江眠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公主曾经说过绝对不能在西尼兰暴露身份，不然一定会引起两地的纷争。
“禁地吗……是不是我只要到了这个地方，就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周清雾有些迟疑地说道。
“看来这禁地还真是非去不可了呢。”江眠勾着薄唇说道。
“可一旦踏入禁地，你甚至连龙巢都到不了。”
“因为除了九阶，没有人可以堪破迷雾之森而不迷失方向。”周清雾好心地提醒道。
江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万千剑光朝着周清雾的身子斩去。
周清雾的娇躯条件反射地一颤，然后坦然地阖上了眸子。
……
可死亡意外地没有到来。
周清雾迫切的睁开双眼，束缚着她的绳索在莫邪剑下寸寸断裂，她的全身、包括她最引以为傲的脸庞因为剑痕沁着殷红的鲜血。
江眠孤身一人朝着虚妄之地的尽头走去。
周清雾怔怔地看着江眠远去的瘦削身影。
“不杀我的原因是因为需要我跟来传递假消息么？”
“可我有猜到是你呢，江眠。”周清雾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