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院发生的事,姜云韶一无所知。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夫君已经知道了她半月山庄大小姐的身份,她兀自在屋里美滋滋享受今日这份新嫁娘的欢喜。
她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拨弄着桌子上一盘盘堆得尖尖的干果,又伸手去抚摸大红的囍字,然后她来到镜子前面,弯腰看着自己今日娇艳欲滴的模样。
摸着美丽的脸颊,她遗憾地想,可惜了,要是能有什么东西把她此刻的样子记录下来该有多好啊,这辈子只能嫁这么一次人,大红喜服也只能穿这么一次,不能记录下来,真的太遗憾了。
正遗憾着,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她看向门口,“谁呀?”
门外传来两个小崽崽开心的嗓音——
“姐姐,姐夫让我们给你端的面条!”
“表嫂,表哥让我们给你拿了甜滋滋的果子!”
听到殊儿和小宝的声音,姜云韶笑着走去打开门,低头看着两个端着小碗小碟子的崽崽。
她挨个摸了一下脑袋,接过两个小崽崽端着的碗和碟子,“快进来。”
两个小崽崽开心跟着她走。
钻进房里四下张望了一番,两个崽崽嘀嘀咕咕起来。
殊儿说,“不够红,以后我成亲要比这更红,满屋子都是红的,嘿嘿!”
小宝眨了眨眼,点头,“我也要我也要,红红的最好看了!”
姜云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坐在桌前温柔看着两个崽崽,“还要怎么红啊?这已经够红了,要不然把你们两个的小脸蛋画得红彤彤的好不好?”
两个小崽崽嘿嘿直笑,小宝还戳着姜云韶的脸颊说,“表嫂,你这里不够红呀,要画两团火红火红的,最好看!”
姜云韶又笑了出来。
她温柔戳着小宝的脑门,取笑道,“哎呀你这审美有点可怕啊宝儿,你以后的夫人惨了,每天要被你打扮得丑萌丑萌的,跟戏台子上唱戏的大花脸一样,太惨了太惨了!”
小宝咯咯笑着一头扎进表嫂怀里。
姜云韶一边吃卧着荷包蛋的鸡汤面,一边问,“你们表哥姐夫有没有喝酒?”
小宝乖乖地说,“没有喝烈酒,表哥把酒换成了青梅酒,就那个甜甜的,只有一点点酒味的,他说喝这个不伤身子。”
殊儿说,“就算是青梅酒,姐夫也没有喝多少呀!他可狡猾啦,他躲在大哥三哥后面,让大哥三哥帮他挡酒,三哥喝不下了他就把我和小宝拉来凑数,让我们端着小杯子陪人家客人喝白水,嘿嘿!”
小宝摸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噘着嘴偷偷告状,“表哥坏,我喝了十几杯水,肚子胀鼓鼓的,饭都吃不下了。”
殊儿也摸着肚子噘着嘴告状,“姐夫太坏了,我吃过那么多次席,只有这次最讨厌!哼,今天可是我姐姐成亲呀,我姐姐成亲我居然半点好吃的都没捞着,就喝了一肚子的水,哼!”
姜云韶听着两个小崽崽软糯告状,再一想当时孟星河无耻地拉着两个崽崽当挡箭牌的画面,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去枕头底下拿了两个红封,温柔递给两个崽崽,“哪,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你们今天没吃好,改天拿着银子去街上可劲儿的吃,好好吃回本,好不好?”
两个小崽崽捏着胀鼓鼓的红包,又惊又喜。
他们凑过来抱着姜云韶的胳膊撒娇,好听话不要钱一样拼命说。
“还是姐姐好,姐姐最疼殊儿了!”
“表嫂你真的太好啦,我以后最最喜欢表嫂,比喜欢表哥还多!”
“姐姐,等你下次成亲的时候,我还坐在马背上给你撒喜钱,我今天都没撒过瘾,看着他们抢着捡钱,好好玩呀!”
“我也是我也是,我还可以再撒几十筐铜钱!表嫂,你什么时候再成亲呀?你多成几次亲好不好?”
“……”
姜云韶被两个小崽崽笑得肚子痛。
哎呀,还希望她多成几次亲,让孟星河听见了能被他们给气死!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搂着两个小崽崽温柔说,“你们出去了可不能再跟别人乱说了啊,你们记住,姐姐只会成这一次亲,姐姐今天嫁给姐夫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嫁给别人了,今生今世没有旁人能让姐姐再嫁一次了,知道吗?”
两个小崽崽一脸遗憾。
他们还想再这么玩一回呢。
殊儿想了想,建议道,“姐姐不会再嫁给别人了,那,那姐姐你可以再嫁给姐夫几次呀!你先跟姐夫和离,和离了再成亲,成亲了再和离,和离了再成亲,这样多好玩啊!”
小宝也连忙点头,“对对对,这样我们就能一直陪你们玩了,大家也能一直吃席啦!”
姜云韶笑得前俯后仰。
她还没说话,房间门口就传来了一道阴恻恻的嗓音——
“殊儿,小宝,你们两个小坏蛋居然在我大喜之日撺掇我新娘子跟我和离,你们是不是小屁股欠揍了?”
“……”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个小崽崽吓了一跳。
他们立刻回头。
看到撑着门扉站在门槛外面的孟星河,两个小家伙赶紧吐着舌头开溜。
“姐姐明天见!”
“表嫂明天见!”
说完,他们嘿嘿笑着,弓着腰从孟星河右手底下跑出去,生怕跑晚了就会被抓着打屁股。
孟星河瞅着两个小崽崽走远,这才重新看向房里。
微暖的烛光里,他的小妻子乖乖坐在桌前含笑望着他,那笑容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他的心,不由一阵荡漾。
他将手从三七胳膊上拿开,回头说,“今晚不用伺候了,去跟他们玩吧。”
三七嘿嘿笑了一声,“好。”
他又跳起来冲姜云韶喊了一声,“世子夫人,小的把世子爷交给您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啊,小的先告退了!”
说完,他就开心转身跑了。
孟星河含笑看着三七离开,这才迈着过于沉重的腿,跨过门槛,走进房间。
他趔趄了一下,转身将门关上,插上了门闩。
姜云韶见他走路有些踉跄了,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扶着他胳膊,“孟哥哥你小心一点,来,我扶着你——”
她要扶着孟星河走向屋里,孟星河却抓着她胳膊将她抵在了门上。
孟星河两只手抵在她肩侧的位置,低头,近距离静静凝视着她。
那双眸子黝黑,晶亮,似乎还带着一丝丝探究。
姜云韶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夫君,模样乖巧,“孟哥哥……”
孟星河啧了一声。
他侧过身,半边身子靠在门扉上,半边身子靠在姜云韶肩上。
他微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姜云韶的脸颊。
那手指从脸颊抚到唇畔,又轻轻覆盖住了姜云韶的眼睛。
他心想,这就是半月山庄的大小姐啊,一直在跟他装乖的小骗子,也不知道这个小骗子卸去了伪装以后,真实模样究竟是怎样的……
好奇。
期待。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韶儿,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啊……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别人……”
他伸出双臂,拥抱住姜云韶,将人紧紧按在怀里。
姜云韶觉得孟星河的眼神有点奇怪。
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抬头望着孟星河,对上那双仍旧满是深情和爱意的眼睛,她想,大概是今天成亲这家伙太高兴了,所以显得有点奇怪吧……
她没有深想。
她伸出双手环抱着孟星河的腰背,乖乖依偎在孟星河怀中,“孟哥哥,我也好喜欢你,你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的人。”
孟星河闭着眼睛享受这拥抱的温暖和幸福,轻声道,“有多喜欢我,嗯?”
姜云韶抓着他一缕顺滑的头发丝,一半哄他,一半真心,轻声回答,“喜欢到,今生今世只想和你共度余生,再也没有人能替代你,再也没有人能做我的夫婿。”
孟星河满心愉悦。
虽然他的韶儿是个隐瞒了身份的小骗子,但是他相信,韶儿对他的喜欢是真的。
她明明可以去骗东方景策,明明可以去骗当日在草坪上追逐着她一起放风筝的公子哥们,可是她谁都没有要,就只要他孟星河。
所以他的韶儿就算是个骗子,那也绝对不是欺骗他感情的骗子,韶儿只是隐瞒了身份而已,算不得什么欺骗。
他呼吸着他家韶儿身上的芳香,他的心情完全没有被突然回来的侍卫影响,他一点也不介意他家韶儿的真正身份,他满心满脑子都只有欢喜。
他今天,终于跟他的韶儿喜结连理。
真好啊……
真好。
他埋头在韶儿脖颈间,像小孩子一样粘人地蹭了又蹭,努力驱散了醉意,恢复了一点点清醒。
他回头看向桌上的酒杯,立刻迫不及待拉着韶儿的手,歪歪倒倒走向桌边,那醉人的笑容啊,让他嘴角都要咧到天边去了。
“走,韶儿,我们去喝交杯酒……我答应了你,再高兴也不会喝醉酒,不会错过我们今晚的交杯合衾,你看,我是不是做到了?”
“是是是,你做到了,你慢点儿,慢点儿。”
姜云韶看着他明明都走不稳路还要迈着大步往桌边走,一点都没有往日里的稳重矜持,不禁又好笑又头痛,赶紧扶着他生怕他摔倒了。
幸好,他稳稳走到了桌边,撑着桌子站稳了。
姜云韶见他站不稳,便想自己来倒酒。
结果他不让。
他弯起嘴角笑得璀璨,“韶儿,娘子,倒酒这种事,让为夫来——”
说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拎着小酒壶,往两个贴着囍字的小杯子里倒酒。
他倒得很认真,不肯让一滴酒水洒出来,生怕会将他和韶儿的幸福也洒出去。
缓缓倒满了两杯酒以后,他抬起头,含笑望着姜云韶。
“韶儿,你的。”
递给姜云韶一杯,他又自己端起一杯。
不等他主动,他的韶儿就端着酒杯凑近他,主动环住了他的手臂。
他愣了愣,低头看着两人交错的手,他眼角笑意越发明显。
他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姜云韶,缓慢却坚定地说。
“我,孟星河,得姜云韶喜爱,今日有幸与姜云韶结为夫妻,今生今世,孟星河只要姜云韶一个人,绝无二心,若敢相负,天打雷劈。”
姜云韶本来不爱说这些海誓山盟。
可是看着孟星河这样坚定又忠诚地跟她说这种话,她不由也被带动了情绪。
她捏紧酒杯,也坚定说道,“我,姜云韶,今日有幸与孟星河结为夫妻,终我一生,只要孟星河不负我,我至死只嫁孟星河一人,若违背今日所言,天打雷——”
她话音未落,孟星河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未说完的誓言堵了回去。
孟星河凝视着她,哑声道,“这种誓言,你只需要听我说给你听就行了,你不需要陪我发誓……毕竟,我也不知自己能活多久,我若是早早弃你而去,那么你下半辈子还长着呢……”
姜云韶看着她的傻夫君,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她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笑道,“就要发誓,就要陪你,不论你生你死,只要你不辜负我,我这辈子就只要你,不要别人。”
孟星河眼眶微烫。
心里比眼眶还要烫。
他黑沉的眸子凝视着姜云韶,勾着姜云韶的胳膊,一同将酒杯送到嘴边,互相喝下了这杯合衾酒。
喝完了酒,姜云韶正要将酒杯放回桌上,孟星河就忽然扔了酒杯,将她拦腰抱起。
她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手一松,手中酒杯就落在地上啪嗒一声碎了。
“孟哥哥……”
她被迫靠在孟星河怀里,低头去看两个碎掉的酒杯。
孟星河抱着她走向床榻,低声在她耳边说,“不怕,碎碎平安,韶儿,愿你岁岁皆平安如意——”
姜云韶勾着他的脖子,抬头望着他。
对上那双眼里的深情,听着美好的祝愿,她笑了出来。
眨眼间,她被孟星河抱着走到床边,她的视野变低,她被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床榻上。
她红着脸颊,刚要伸手去抓床帐的金钩子,她英俊的夫君就迫不及待覆了上来……
红唇被他滚烫的嘴唇封住,她手指轻轻穿插进他发丝里,含含糊糊地喊,“床……床帐……扯……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