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别墅,空无一人。
唯有地窖的地毯上坐着一名酩酊大醉的男子,他俊美的侧脸隐没于光影里,碎发随意的垂落,叫人看得不真切。
陆望拿起酒瓶,仰头不停的往嘴里灌,猩红的液体从嘴边溢出,顺着突出的喉结流入黑色衬衫里。
眼神渐渐迷离,却残留那一抹可怕的清醒。
为什么会放走她呢?
是因为看到了她一次次在自己眼前受伤?他明明保证过会爱护她生生世世,可到头来伤她的人却是他。
真可笑……
还有便是……
陆望发觉每当他做出囚禁、控制沈梨的事情时,身体的控制权好似要被夺走。
尤其是关于两个小崽子,这几天两个小家伙没有见到妈妈,情绪低落甚至有隐隐暴躁的冲动。
而偏偏这时,灵魂仿佛被压制,动弹不得,像是要逼迫他交出身体归属权。
对于具有超高智商的陆望来说,智多近妖,他能察觉到很多思维之外的事情。
例如当他明白沈梨被夺舍后,竭尽全力研究平行时空,试图穿越时空寻找妻子。
此时此刻也同样如此。
他顿时恍然大悟。
这个世界是真的容不下他,就像他的那个世界容不下他一样。
在那个世界的主线是破坏是黑化,所以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主线是弥补是拯救。
拯救陆望和沈梨之间的爱,拯救孩子。
所以也不能在一起。
他到哪儿都是错的。
无意中参破了这个世界的真正意义。
命定如此,有缘无分。
他继续只会一味的伤害他们。
垂眸盯着无名指的婚戒,望了许久,眼睛不知不觉酸涩,笼上一层薄雾,叫人看得不真切。
他扬唇一笑,惨然颓然,笑着笑着泪水划过凄凉的脸,砸在木质地板上,晕开一朵水花。
陆望很少哭,即便年少时受尽委屈与苦楚都不曾落泪,他平生所有的眼泪都为沈梨而流。
儿时沈梨为保护他受伤的时候,他眼眶红的可怕,第一次落泪。
沈梨突发早产时,他抛下一切从国外赶回来,面临的是一张张病危通知书,向来矜贵桀骜的陆家家主,在病房外流下清泪。
几乎快要跪下来祈求医生保住他的妻子,那是众人眼中矜贵傲然的陆望啊,他放下所有骄傲与尊卑,只为妻子求一个平安。
二十年前痛失妻子,顶天立地的陆望失声痛哭,费了二十年的力气来到这个世界。
他遇到了一件美好的事情,这个家妻子尚在,崽子乖巧,他真的很想私自占有这份奢侈的温暖。
可终究失败了。
他放沈梨回去了,他困不住她的,她不属于自己。
翱翔展翅的鸟儿飞向属于自己的天空,而他或许将堕于地狱,沉沦在黑暗之中。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与二十年前的失去相比,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失去,这一次大概……是……
永别了。
摩挲着戒指,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回荡,“既然如此,那我就帮帮他们吧,少活了二十年的他们稚嫩的很,没什么用。”
四十八岁陆望语气骄傲,轻嘲的开着玩笑。
“如果你在你应该也会赞同我的做法吧,毕竟你那么爱打抱不平。”
周围是空气,无人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但陆望清楚,他在和他的妻子对话。
他唯一的妻子。
他脚步不稳的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清亮的光线倾泻到他宽厚的肩上,嘴角噙着笑,望着远方渐渐失了神。
——————————
夜晚,一架私人飞机悄无声息的飞往大洋彼岸,带走了这段日子的一地荒唐。
这一次陆望是真的失去踪影了,他将陆风陆雨留在沈梨和两个崽子身边,独自回了m国,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
就连陆氏集团那边也派人盯着,只是没人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梨亦是如此。
日上三竿,她才缓缓醒来,两个崽子已经早早的起床出去了,此刻坐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刚刚高远给她发的邮件。
陆望真的消失了,也可以说那个人消失了。
她不由发呆愣神,脑子里是这几天与那个人的相处。
其实她现在很矛盾,一方面觉得他占据了陆望的身体,另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实在与陆望过于相似。
仿佛灵魂在撕扯,被分成两半,一个说这不是陆望,另一个又在告诉她这就是她的陆望。
因为这个陆望确实和儿时的陆望太像了,无论是眼神还是行事作风。
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六岁的陆望没有遇见她大抵会长成现在的模样。
愣怔的望着窗外高大的树影,思绪渐渐远去,她竟然想到了她与陆望的初次相遇,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认定他一辈子。
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沈梨意识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