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寝宫大门,外面还是雾蒙蒙的,天还未亮,一泓弯月挂在天空,繁星点点。宫殿屋顶上一片雪白,雪在前两天就停了,只是积雪未化,地面积雪早就被宫女扫了。这还没到五更天啊,大臣们就要起来上朝了,这古代做官也不容易啊。
一阵风吹来,屋顶的雪粒被吹得洋洋洒洒飘散开来,柴宗训冷得一阵哆嗦,双手环抱缩了起来。小符皇后过来,帮他紧了紧衣服。柴宗训小声对她说:“床上的东西我拿了。”
小符皇后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柴宗训,又不敢大声说话,怕被赵匡胤听见,最后不得不叹息一声。
“好好保管,不要招来杀身之祸。这东西本来就是夫君留给你的。”
自己年幼,光凭虎符怎可能就调动军队啊,而赵匡胤不要虎符照样能领军。一个皇帝,连军队都不能掌握,确实是亡国了,要知道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经历多少战争苦难才总结出来的真理。想想的确悲伤,看着雪粒纷飞,思绪万千。
小符后才二十来岁,在后世也就刚大学毕业的年纪,却在这朝局中挣扎,孤儿寡母,要在这乱世五代立足,太难太难。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还是被人夺了江山。既感到自己对不起先帝和姐姐,也为自己今后命运的茫然而无助,没有人来可以倾诉,也没有人来安慰她。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过来了,小符后不正是被软禁在这西宫,后来看破红尘出了家,自己也在二十岁时病死在房州,这是何等凄凉。
“放心,看我今日争来个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这东西留着也是无用了,放下一切,便是重生,心有执念,反而越陷越深,惶惶不可终日。抛下这些,二娘还有我呢。”柴宗训安慰小符皇后。
正月初六,大庆殿,早朝。
大庆殿的朝会只有国有大事时才会召开,平日朝会都只在紫宸殿和垂拱殿进行。显然今日相商的就是大事,如何处置周室宗亲,如何定国策,以何治国。
周室宗亲,如今只有两位了,那就是柴宗训和小符皇后。五弟柴熙让失踪,六弟柴熙谨被收养为侄子,七弟被卢琰收养。
大臣们早早就来到大殿,这次朝会商谈国体,兹事体大,所以参与的朝臣众多,在京的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参加了。朝会还未开始,大臣们都在闲聊。
范质和王溥两位执宰朝堂的大臣正在窃窃私谈。
“你说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们娘俩?”王溥偷偷询问范质。
范质听后却哭了起来:“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受太祖和世宗厚爱才有今天,周太祖还没即位的时候,就上谏升我为枢密副使。周太祖即位后的当年就把我升为宰相,作为心腹。周世宗即位后,又让我兼参知枢密院事,掌握军政大权。周世宗病危时,以老臣为顾命大臣……是老臣昏庸无能,未察赵匡胤之奸,委以重权,才致周朝倾危,我罪孽深重啊。”
王溥见范质哭的如此伤心,也勾起了自己的情绪,也流着泪“我自汉刘乾佑中进土及第,周太祖就视我如子,亲自带着我出征,一步步扶我走上仕途。周太祖临终时,所作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任命我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那是我才三十二岁,他却说:‘吾无忧矣。’周太祖对我的恩情苍天可鉴。周世宗即位后,我为世宗出策击败北汉来敌,世宗为褒扬我,加封兼礼部尚书,监修国史。世宗知人善任,关爱无所不至,对微臣尤其恩爱,微臣却未能很好地辅助幼主建功立业,并不能明辨是非,致使今日之兵变,微臣亦有罪也……”
“你们两个就是奸贼,太祖和世宗入如此待你们,你们却认贼做君父,老夫羞与你们为伍。”魏仁浦指着王溥和范质大声骂道。
范质本就自责不已,见魏仁溥还来羞辱自己,便开始驳道“你不是病了么,怎么还来上朝。要不是我们,估计你早就被人砍了脑袋。”
“是啊,要不是你们,他哪有机会掌了这兵权。”
原来,在正月初一,朝会收到大辽联合北汉攻打周土,王溥和范质,根本没认证消息真伪,就上请天子命殿前督点检赵匡胤出兵抗辽,而赵匡胤以兵少将寡为由,不能出战,出战必败。范质只好让赵匡胤统领天下兵马。然后就发生了陈桥兵变。所以魏仁溥就痛恨此二人给了赵匡胤机会。
当赵匡胤被手下拥为天子,带兵回来时,魏仁溥不承认赵匡胤的地位,还带领大臣集体抵制。而范质和王溥却倒向了赵匡胤,没有一个宰相承认他地位的话,赵匡胤怎么能登基做皇帝。
之后,魏仁溥就病倒了,一直没处理政事。今天朝会上要决定的事情太过重要,所以又拖着病来上朝了。魏仁溥先后辅佐过周太祖郭威、柴荣两位后周皇帝,一直兢兢业业,而且为人清廉、足智多谋,为后周立下汗马功劳。
“当日是我们两人带领群臣承认了赵点检的帝位,已经很对不起陛下了,而今,如果他欲下杀手,我舍出头上这顶官帽也要护住先帝子嗣血脉。”王溥也准备拼一把。
“我猜是流放。赵点检要为自己上位收买民心,不可能痛下杀手。而今内忧外患,如不早日安定,后患无穷,应该会让幼主做个庶民吧。”范质自己也不确信,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三人同为周世宗的托孤重臣。回忆着先皇昔日对他们的恩宠,视百姓为父母的情怀,和未竟的大业,看着他妻儿的悲伤,也都忍不住哭作一团。
三位当朝宰相,居然在大殿上哭了起来,周边朝臣也停止了私语,围观看热闹起来。只要自己地位不变,谁当天子,他们并无意见,甚至有人更看不惯七岁的柴宗训。天子年幼,小符皇后垂帘听政,在座的哪位大臣愿意听一个女人的呢。
“陛下驾到。”有宦官大声喊道。
“臣等拜见陛下。”众大臣赶紧低头排好位置,然后跪下,同时大喊。
“众卿平身。”
众人听见这声音竟是一个小孩之声,待站直之后,才发现小皇帝柴宗训穿着龙袍稳步登上殿堂上方,竟然坐在御座上,而赵匡胤反而站在旁边。
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是小皇帝柴宗训,还敢穿着龙袍,不要命了吗?大臣们面面相觑,感到很奇怪:他已经禅位了,怎么还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大臣一个个呆呆地站着,傻子一般左顾右盼,不知道干什么,套路不是这么安排的啊。
赵普也乱了手脚,一脸的迷茫,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柴宗训禅位之后就不该出现在朝堂之上了,这也是自己和陛下商量好的对策,尽可能弱化柴宗训的禅位对朝政的影响,而今两人同时上朝,还都穿龙袍。难道事情有变,赵匡胤来垂帘听政?
原来昨日,陶谷拟好诏书,还没来得及宣读,柴宗训就气晕了过去,今天赵匡胤想把昨天的禅位仪式补上。在路上的时候,赵匡胤便告诉自己,今日朝会的主要目的便是要自己宣读一份诏书。
柴宗训心想:赵匡胤有了盖印的禅位诏书就够了,反正只是个形式,可能赵大是想把事情做得完美吧。
柴宗训坐在这紫檀木的宝座上,不禁好奇,这就是皇帝坐的宝座了?摸摸这里摸摸哪里,靠背雕着云龙,龙纹栩栩如生,云纹卷舒生动,可见雕刻刀法精密。整个宝座镀着金,金光闪闪。座上垫着软垫,脚下还有个脚踏,整个座位大概有一米五宽。
柴宗训坐在龙椅上,放眼朝堂望去,见大臣们傻傻的样子感到好笑。那赵匡胤也不知所措,尽管他做为胜利者,脸上带着自豪和霸气,但神情中却又透露出猥琐和不安,估计是他把局面想的太简单了。他太激动、太匆忙,像个不谙世事的武夫,以前从来没有这种主持朝会的经验。
柴宗训也陷入了被动,自己也同样没参与过朝会啊,按理说应该有人主持的吧?然后引导出自己讲话。按规矩,应该范质和王溥来主持,可如今没人授权给他们,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而那赵普及赵匡胤的心腹们却都是一群武将。
柴宗训见状,只好从衣袖里拿出赵匡胤地给自己的禅位诏书,看了一眼。
“赵点检。”柴宗训见没人给自己引导,只好自己破局了。
赵匡胤正不知如何是好,猛然听到叫声,立刻像过去一样答道:“臣在。”赵匡胤下意识答应之后,才感到不该这样回答,但已经不能收回了,所以脸色通红。
柴宗训接着“我现在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
赵匡胤忙摆着手说:“不介意,不介意。”
柴宗训却没立即说禅位的事,今日是自己争夺好处的最后机会了,怎么能轻易就遂了赵匡胤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