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把长孙冲叫来,是为了筹备外务府的事情。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些大唐技校二期的毕业生。他们都是在内务府任职过半年,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的人。
内务府和外务府,一个对内,一个对外,本质上大差不差。这些人过来,很快就能投入到工作当中。
因为是二期生的关系,他们中哪怕是佼佼者,进了内务府之后,也做不到处长、局长的位子。但是来了外务府,情况就不同了。外务府正是用人之际,如果能力突出,是很有机会晋升的。
他们也是奔着这个可能性,才肯舍了内务府的肥差,从长安跑到洛阳来的。
只有长孙冲不太一样,他是早就想来,他爹一直不让来。这次来洛阳,也是趁着他爹没反应过来,自己去找李世民请了旨意跑过来的。怎么回家还不知道呢?
不过长孙冲不在乎这些,怎么说都是父子,最多也就是一顿打,他能豁得出去。
长孙冲本就是内务府的局长,统管着号称‘上三局’的皇产局,而且因为身份的关系。李牧不在的时候,他俨然就是内务府之首,经常代表内务府参加朝议。他来洛阳,得不到人和实质的好处。就算让他做了外务府总管大臣,手中的权利,未必比他原来高出多少。要知道,外务府可没有皇产局,而皇产局,在新政的体系下,实际上是兼管着全国除了按人丁摊派出去的土地之外的所有土地的。
根据初步统计的数字,差不多是全国现有田地的五分之一。其中的油水,傻子都算得清楚。
但是长孙冲想要的,并不是所谓的油水。他出身贵胄,从小也不缺钱。对钱的概念有,但不至于为了钱而折腰。最初他针对李牧,也不是因为钱的事情,而是因为意气。
李牧出现之前,他是长安城中最靓的靓仔,虽然胖点儿,但是无人敢说。可自打李牧出现之后,他的光环就被夺走了。最可气的是,李牧这厮敢嘲讽他胖。一个胖子最讨厌的,就是谁说他胖。为了胖子的尊严,他当然要跟李牧斗上一斗。
但是,斗不过,还能咋地?
李牧的种种神奇,彻底折服了长孙冲。长孙冲也就只能心甘情愿地做徒弟了,他心里头一直有个直觉,李牧是那个可以改变大唐的人,跟在他身后,至少可以亲眼见识,他带给这个世界的变化。能参与其中,人生也算是精彩了。
……
不知不觉讲了一宿,天快亮的时候,长孙冲才止住话头。格姆虽然听得入神,也觉得有趣。但实在是顶不住了,头脑昏沉。此时外头鸡叫,长孙冲爬起来穿衣,格姆像看个神经病似的看着他,道:“这才几更天,你起来作甚?”
“起来跑步,强健身体。”长孙冲一边穿衣服,一边解释道:“在山谷求学的时候,恩师每天早晚都要求我们跑步。我从前是个胖子,二百多斤,你看我现在,都是跑步减下来的。”
“你二百多斤?”格姆惊讶得声调都变了,他能跟长孙冲聊这么久,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觉得长孙冲的体格很好。虽然不是那种大力士的体格,但寻常人中,也少有这么健壮的了。尤其是胳膊上的肌肉,比他自己还要发达些。格姆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健壮的长孙冲,曾经会是一个二百斤的胖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啧——”格姆直撇嘴,道:“瞧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你吃了多少苦了。你那师父,真下得去手。”
“也是你师父、”长孙冲提醒道:“你没经历过那段,不能理解其中的好处。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坚持不下来。还好有同学们带着,总算是勉强撑下来了。后来自己慢慢赶上,减去这一身肥肉,才知道恩师的苦心。现在我身体轻便,精力充沛,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从前的日子,可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长孙冲穿好了鞋,道:“我去跑一圈,回来再叫你。今天师父启程,你我做徒弟的,得早点准备。”
“准备啥呀?”
长孙冲的声音隔着窗户传进来:“得送师父啊,不懂没事儿,跟着我就行。”
“呿!”格姆撇了撇嘴,把被子拉上来,蒙住了脑袋。没过多一会儿,便鼾声四起了。
……
李牧今日要启程,昨天晚上,当然会有点忙。上半宿在金晨房中,过了子时又钻进了张天爱房里。赶着天亮的时候,张天爱终于睡着了,李牧打着哈欠回巧巧房间,担心把巧巧吵醒了,便坐在床边,看着她们娘三个。
男人的贤者时间,总是最清醒的。李牧的脑海中,一时划过了很多念头。有了孩子之后,李牧的想法更加明确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舍去了没有必要的犹豫。因为需要他的地方,需要他的人有很多。他不能做个圣母玛利亚,只能自私一点,保护好自己认为重要的人,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
这次去苗疆找王鸥,他的目的也非常明确。他一定要把王鸥带回来,无论有什么阻碍。即便王鸥亲口告诉他,她做的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为了借种而已。李牧也要把她带回来,因为王鸥是他的女人,仅这一个原因就足够了。
至于崔玉铮,在李牧心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若是之前的李牧,他可能会觉得对崔玉铮来说,有点不公平。但是现在,他没心思想那么多。哪有全都公平的事情,你们把主意打在我身上的时候,就没想过玩弄我的感情,对我不公平么?既然如此,那就看谁的本事大了。
这次去苗疆,能说通,就说,说不通,就抢。李牧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跟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愣神的时候,感觉不到时间。一晃,外头已经大亮了。白巧巧也醒了,看着李牧两眼发直的发愣,知道他心里有事儿,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别给他添麻烦。巧巧伸出手来,握住了李牧的手,也把他从胡思乱想中叫醒了。
李牧看向白巧巧,道:“醒啦?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也睡不多久、”白巧巧打了个哈欠,道:“再过一会儿,儿子准哭。每天都这个点儿,好几天了。”
“这小子、”李牧抬手在李白屁股上比划了一下,哪里舍得打,但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掌风’,小李白还是哭了起来。巧巧白了他一眼,起身把孩子抱了起来,李牧只能尴尬地笑,好不容易儿子不哭了,闺女又哭了。他只好把闺女抱起来哄,原本安静的环境,瞬间喧闹了起来。
外屋候着的老妈子听到哭声,急忙进来。到底还是人家有经验,孩子接过去晃悠了几下,就都不哭了。李牧擦擦头上急出来的汗,发自内心道:“我出去这俩月,可够你累的了。”
“这不是有人帮么、”巧巧抿了抿嘴,又道:“爹娘说要来的,婆婆也在路上了。放心吧,我这边什么事儿都没有。倒是你、”
巧巧是知道王鸥的事情的,李牧对她没瞒着:“你这次去,鸥姐姐保准会跟你回来么?若是她不肯,你想怎么办?”
“她不肯,我也带她回来。”李牧心里有句话没说,除非他能确认,王鸥是真的一点也不爱他。那么,他就会做另一件事。他会把崔玉铮杀死,到了那个地步,他也不会管什么道理了。
只是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儿,他是不会跟白巧巧说的。而且,他也不认为,王鸥就真的对他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李牧都这样说了,白巧巧也就不再问了,岔开话题,道:“什么时辰走?什么时候回来?”
“入冬之前准回来,吃过了早饭就走。”李牧握住白巧巧的手,道:“小九儿跟我一起走,他准备了很多人保护我,你不用担心。倒是家里边儿,就得靠锦衣卫了。昨天我跟天爱商量过了,也做了准备。天爱和晨晨,功夫都不弱,自保没问题。我唯独担心的就是你,现有的这些准备,可保你在府里的安全,正好你也得坐月子,能不出门尽量别出门,万一非得出去,带着我给你的暴雨梨花针。”
“哪有那么多仇家。”见李牧十分严肃,白巧巧只好说道:“好,不出府就是了,有这俩孩子拖着,我想出门也出不了,你就放心吧。”
李牧轻轻抱住白巧巧,道:“这次回来,我就着手造船。争取明年秋收之前,把知恩也接回来,到时候咱们就一家团圆了。”
“嗯。”白巧巧也抱住李牧,为自己的男人心疼。谁能知道,叱咤风云的洛阳侯,他心里的愿望,仅仅是这么简单呢?
“我会带着鸽子走,有什么事情,给我飞鸽传书。”李牧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道:“这是我给思文留下的,等他弄好了这边的事儿,你把这个册子交给他,他看了就会明白怎么做了。”
“嗯。”白巧巧把册子收好,并没有去看。一来她知道自己也不一定能看懂,再者,她也没那么多的好奇心。
交代完了事情,老妈子把孩子抱回来喂奶。给孩子喂完了奶,白巧巧起床洗漱,李牧让人把早饭送到了屋里来,夫妻俩吃完了,李牧也准备走了。
白巧巧还没坐完月子,按规矩是不能出屋的。但李牧今天要走了,她非得要送不可。为了避免受风,老妈子们给她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起来,凭空胖了三圈儿,显得有点蠢萌,李牧看着她的样子,本来是想笑的,但是忽然不知怎地,鼻头有些发酸,竟然又想哭了。
李牧怕巧巧发觉,迅速侧开视线。他心里是不想让巧巧送他的,但他也能理解巧巧的心情,想了想最终还是也没拦着。
此次出门,准备的东西不少。除了独孤九亲自带队,三十个江湖上有名的好手之外,还有刀斧手三十,弓箭手四十。武器都是带全了的,弓箭手都备了连弩,若是依托有利地形,这一百号人的战力,至少能应付十倍的人数。
战斗人员之外,他还带了给巧巧接生时候的产婆队伍,各种需要的东西,也是准备了两套。这样万一再生个双胞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就算只生一个,也算是多准备了一套备用的。
除此之外,李牧还做了一些额外的准备。比方说炸药,他带了一箱。也许用不上,但万一用上了呢?准备了总是没错的。
各种草药,食物,薄厚衣裳,这些基础的东西,自然全都带齐了。这么多日子不见,也要准备一些礼物,什么金银珠宝绸缎玉器,也准备了一大车。
带了这么多东西,队伍自然庞大。前后十二辆大车,侯府门前的道都占满了。
巧巧不能见风,送也只能是到门口。虽说知道,李牧不是不回来了。但事到临头,她还是舍不得。眼泪止不住的流,金晨也没好哪里去,躲在巧巧后头,不想让李牧看见。张天爱是最坚强的,没哭,眼圈也红了。魏璎珞站的远远的,视线却一直在李牧身上,片刻也没错开过。
李思文,李泰,长孙冲、格姆、马周……侯府的这几个人,除了在工地上的,基本都过来了。
“各位保重,按部就班,等我回来!”
说罢,便再不回头。虽不是第一次离家,但每次都是一样的难受。
……
黄昏,长安。
李世民每天的时间,都是很繁忙的。早晨朝议,朝议之后,六部有紧急的事情,还需单独接见处理。晌午过后,开始批阅奏折,直到晚上也不一定能看完。但他每天还是有点时间休息的,就是现在,黄昏时分,传了晚膳还没到的时候。他可以静静地待一会儿,通常都是站在窗边,看夕阳。
似乎每天只有这个时间,属于他自己。每到这个时候,高公公都会尽量不打扰,有时候晚膳来了,凉了,他会吩咐偷偷的再热一遍。
今儿也是,太阳落山了,李世民才收回视线,高公公让小太监把晚膳端上来,旁边备着小炉热着,温度刚刚好。
亲手递过去筷子,高公公束手站在一旁。每天这会儿,高公公都会汇报一点儿东厂番子传回来的信息,以表现东厂是有用的,但今儿不知怎么,他没有开口。
李世民夹菜吃了一口,瞅了高公公一眼,高公公没有任何反应,李世民放下筷子,道:“又装傻!”
高公公苦笑道:“老奴不敢,这不是怕陛下劳神么?”
李世民不置可否,又把筷子拿起来,问道:“李牧出发了?”
“嗯,收到消息,清早出发的。”
“车队行得慢些,明天晌午,能到长安?”
高公公点头,道:“差不多、”随即又问:“陛下想见侯爷?老奴派人去通传。”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他是偷着走的,朕若传他,倒像是抓了他的现行,这样不好。等他回来吧,回来的时候,再见也不迟。”
“诺。”高公公应声,心里却腹诽开了。要说这侯爷是偷着走的,那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了。那么庞大的车队,眼睛不瞎都瞧得见。偏偏陛下自己瞧不见,非得说是偷着。
皇帝也是的,咋就断不了那份心思呢?等李牧回来的时候再见,是见他啊,还是见另一个她?
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李世民低头吃饭,似乎是感觉到了高公公的心思,突然冷不丁说道:“你个阉人懂什么?非是朕装糊涂,此乃君臣之义也。”
高公公急忙应声:“陛下说的是,老奴愚钝,现在懂了。”
李世民微微颔首:“懂了就好、”顿了一下,他又道:“能明白了就好啊、”
后头这一句显得有些多余,也不知是跟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