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投降,献金,高昌王室迁回长安安置,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类似于颉利的待遇,然而颉利是东突厥的王,他能够得到大将军的礼遇,而高昌王室么,不用说也是差点成色,真安置的话,能类比侯爵就已经很不错了。
鞠智盛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鞠文泰不在侯君集手中,他连犹豫都不会犹豫,直接就会把信使给砍了,然后做困兽之斗。等到西突厥的骑兵过来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分析的一点儿也不错,突厥人是游牧民族,住在城池不习惯。颉利算是突厥可汗之中,比较喜欢城池的人了,所以他营建了定襄,但也因此,导致了东突厥的没落。马背上的民族,下了马背就等于是在自杀。
退一步说,哪怕肆叶护想住在城池里。他也不会选择高昌,越往东,气候约好,草木越丰美,他断然不会费这么大的劲儿,从一个沙漠,搬到一个沙漠,若真是这样,高昌几百年前就覆灭了。
高昌的位置,就像是一块鸡肋。小国羡慕它有来往的客商,能够闻闻肉味儿,而对于大国来说,谁会为它废心?若是白得还可以,打仗么,好像就没意思了。
而对于西突厥的来去如风,大唐就不一样了。若是大唐得了高昌,高昌就不是付出一些钱粮能够摆平的事情了。
对于鞠智盛来说,任何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龙椅。虽然西突厥是胡人,但是他们大体能让鞠氏继续坐稳高昌王的位置;唐朝虽然为同族,但崇尚大一统的中原王朝可不一定会允许鞠氏还能统治高昌。但对于高昌人民来说,加入富裕的唐朝要比加入西突厥要有利的多。毕竟唐朝可以给他们援助,而西突厥只会向他们索要贡赋。
可是作为统治者,鞠氏父子怎么会在意百姓的死活呢?
但是如今,鞠文泰被俘虏,他是高昌王,也是他的父亲,该如何决断,鞠智盛犯难了起来。
“王子!”
鞠和,在高昌位居宰辅,在朝堂之内,类比大唐长孙无忌,地位超然。也是鞠文泰的堂兄弟,可代表王室。
“昔年楚汉争霸时,西楚霸王项羽,捉到了汉王刘邦的父亲,逼迫刘邦现身,欲与之决战。刘邦言道,项羽,你我本是兄弟,今日恩断,你便想烹杀我的父亲。你枉为人也,畜生也!好,既然你已经决断,那你便煮吧,煮熟时,别忘分我一杯羹汤!随即刘邦便拨马而走,头也没回一下。”
鞠智盛脸色微变,却没有作声,静静地听着鞠和继续说。
“众人看向项羽,等待他的决断。刘邦的父亲刘老太公也言道,吾儿不孝,项王,你烹了我吧。但项羽却说,你子无情,但项羽不能无义,遂放还了刘老太公。”
话说到这儿,众人大致上已经明白了鞠和的意思,鞠智盛掩面哭泣道:“我如何能够忍心,那是我的父王啊!”
鞠和带着百官跪下:“王子,高昌国危在旦夕之间,请王子顾全大局。高昌十余万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王上一人的性命重要,王子可好生决断啊!”
鞠智盛哭道:“若是我被俘,我必自杀,也不让唐人有机可乘。可——”
鞠和大喝道:“难道王子觉得,王上没有如此勇气与魄力么?王上今未死,必是被唐人所控制,王子当成全王上之大义,带领军民,与唐人抗衡到底。王子,请速速决断!”
“请王子速速决断!”
“众卿怎忍如此相逼,难道尔等非得逼我做那不孝之人么?”
“这便是作为高昌王的担当啊!王上为民如此,岂能言不孝二字?为高昌国祚,还请王子速速决断才是!”
三请已毕,再扭捏就过了。鞠智盛拿开挡着脸的手,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卿等都这样说,孤也就不说什么了,待危机解除,留下子嗣后,孤必自刎以随父王。来人啊,传本王的话给唐将,高昌绝不受威胁,有本事让他们来攻,高昌上下一体,与之决战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唐军大营。
侯君集,李绩,端坐于大帐之内。鞠文泰也在这里,而且他也没有跪着。战争就是这样,死的都是炮灰,真正的大佬就算是战败了,也最多就是阶下之囚,真正死的,少之又少。就像颉利,让李世民蒙受了平生之大辱,最后不也没死么?因为让战败者活着,更能显出胜利者的度量,而失败者也会一直活在悔恨之中,更加的痛苦。
侯君集显然是为了享受胜利者的感觉,才会把鞠文泰请到这里,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等待自己的命运。
而李绩则没有这份闲心,他的性格就注定了他对鞠文泰的行径会非常的愤怒:“鞠文泰,你不远万里来大唐觐见我朝陛下,陛下待你也是礼数周到,不但赏赐颇多,还加封了你的妻子为常玉公主,如此隆恩,你不思报答,反而在回到高昌之后,尽与我大唐作对,你做的事情,这段时间我已经都调查清楚了,简直是无耻之尤!”
鞠文泰笑了笑,道:“本王怎么无耻了?本王乃是高昌王,高昌又不是大唐的治下,我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你们允许么?“
侯君集听到这话,登时暴怒了:“阶下之囚,也敢狺狺狂吠?信不信我现在就挥军攻破你的城池!想等突厥来救?呵,放心,它们救不了你!”
“救得了,救不了,不是用嘴说的。”鞠文泰也是一个老狐狸,他瞄了眼李绩,笑道:“这点上看,侯大将军可是大大的不如李绩大将军啊。”
“你说什么?!”侯君集大怒,他一直以来,都饱受官职高而功劳浅的诟病,尤其是对比李绩这样功高官职低的人,更显得他是一个幸臣了,侯君集便要打鞠文泰,被李绩死死拦住,愤愤然坐在一旁。
李绩看向鞠文泰,道:“高昌王,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就算你不想投靠大唐,你也没有必要投靠西突厥吧,难道你就不怕大唐的怒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