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是非常影响人心情的,尤其是晚入睡之前。
今晚闯天虎袁可仪久久不能入睡,其原因不是白天攻城受挫,而是与他的亲兄弟袁可太吵了架。
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个小小的失败司空见惯。再说老兄弟死伤不大,死的大部分都是蓬州、营山附近裹来的新丁。新丁算死光了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要老兄弟还在,队伍不会伤筋动骨。所以袁可仪与袁可太吵架,并非因为暂时的胜负,而是因为队伍的下一步行动方向。
袁可太认为,既然新政坝有所防备,那么没有必要在此地与王府军磨叽,应迅速转兵其他有油水的地方抢一把跑。闯天虎从一个山间小道打黑棍的棒老二,成长为一名赫赫有名的土暴子首领,有利起早无利早跑的道理他岂不懂?
问题的关键之处,在于哪个地方有油水,而且还好抢?袁可太不知道,他袁可仪也不知道!
袁可仪躺在床,眯着眼睛,在脑将可以去抢的地方由远及近又过了一遍。
如今巴山以南的蓬州、广安两州,到处都是增援来的王府军。摇三代已经完了,刘维明降了,王高、王光兴生死不知,现在谁还敢去送死?
巴山以西也不敢去。春『潮』将起,过了嘉陵江,很可能回不来。况且巴山往西,是争天王和黄鹞子的地盘。凭自己的实力,往西去火并,那无疑是送死。
那往北呢?
想起往北,袁可仪在温暖的被窝里哆嗦一下。巴山以北崇山峻岭,山越走越高,路越走越深,哪儿还有可吃东西!
那附近呢?碑院寺不能去,那里庄丁、盐丁好几百,还有王府兵两百人,杨秉胤的兵是丢在那里。水观场、楠木场,能抢的东西不多,而且距离嘉陵江太近了。
两个地方不能抢:这儿不能抢,那儿不能抢!
冥思苦想,袁可仪的脑细胞被累死了几万个。他烦躁地掀开铺盖,跳下床去。
“要死了!衣服也不穿!”
一个容貌艳治的女人从被里翻出一条白生生的手臂来,对着袁可仪开骂,“大半夜的,要死哪去?”
袁可仪趁着他女人说话,已经笨拙地为下身罩了一条红『色』裤子。只是衣胡『乱』地与裤子纠缠在一起,让他很费了点功夫理顺。
袁可仪凑到火塘边,终于穿好了内衣,遮住了肥硕的肚皮。
“去找老二说话。下一步到哪儿,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这时辰点了,二叔还不睡下?”女人『露』出了暧昧戏谑的笑容,“我看啊,你们兄弟天生是一对,他是秤杆,你是秤砣!”
“那是!”袁可仪自豪地拍拍自己富有弹『性』的肚皮,“老二瘦猴子一样,当然只能当秤杆!”
女人侧身看着袁可仪,把一片光背也『露』了出来。
“我也怪了,老二长得麻杆一样,风一吹倒,你这大哥咋镇不住哩?”
“我是让着老二!”
袁可仪解释道,顺手将最后一件皮袍披在自己身:“爹妈饿死时,让我处处让着他。妈说,是我吸干了父母精血,老二在胎里受了穷,这才长得那么瘦!”
女人噗嗤一声笑出来,“难怪,打娘胎里你多吃多占……”
帐篷里的男女正在调笑,听见帐篷外一声大喝:“站住!什么人?”
“小的外出巡逻,抓住了一个王府兵,献给掌盘子!”
“这时辰,掌盘子还不早睡下了!你们明日……”
抓住了王府兵?袁可仪顿时大喜。
正说找不着地方下手,如今把人一审,掏出了王府军的底细,不知道哪处可以下手了吗?他也没有多想,连忙在帐内吼了声:“谁说老子睡了?快点押进来!”
帘门一掀,一个身着灰『色』棉袍的年轻王府兵被推了进来。他被反剪双手,缩着身体,稚嫩的脸庞透着恐惧。另一个脸黑疤的汉子跟着进来了,他对王府兵的迟疑挡道极为不满,于是狠狠在身后一推。或许黑疤汉子推得太狠,那王府兵一个踉跄便栽倒在袁可仪的跟前。
……
大东山的山顶最高处,五丈高的望楼,两个年轻的士兵正在忙活。一人将几只火把固定在矛杆周围,另一个则忙着用草绳子转圈绑牢。
“妈的x,两头笨猪!你们不晓得捆好了再带去?老子还要拿着火把再递来!”望楼下一个胡子拉碴的军官仰着头骂道,他手的火把正在噼啪作响。
与大东山相隔数里远的新政坝东门城楼,一名负责了望的士兵突然手指东南方向大喊起来:“大东山,火把圆圈!”
远远一个闪烁的光点,正在缓慢而清晰地转动。
“快去,报告许大队和蒋营长!”城执勤的军官也兴奋起来,“援军到了!”
……
为了加快攻击速度,十营二连并未展开成护国军喜欢的多列横排,而是以班排为单位,横向展开成多路纵队。
杨天波要求,全连官兵一直向前,不到金鱼山不准停留。打散的土暴子游兵散勇一律不管,任其自生自灭。总之一句话,速度第一,歼敌第二;要击溃战,不要歼灭战。
没有高亢的动员,没有锣鼓声助威,只听得连长一声令下,十营二连在一片黑暗,按照急行军速度向前挺近。土暴子星星点点散布在冬季荒野的篝火,为护国军的前进提供了极好的目标。不多时,护国军在新政坝南门外的荒野撞了头片篝火区。
当第一声惨叫声在夜幕响起时,许多土暴子还在酣睡梦周公。
没有言语,只有矛头的狠狠扎下;没有俘虏,只有遍地的各形尸体。
土暴子完全没有预料到护国军从南面开始反击。他们有限的警戒兵力把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新政坝的几个城门。十营二连的反击正好打在土暴子的背后,一瞬间把土暴子的脊梁给打断了。当终于清醒过来的土暴子发觉形势不妙时,他们几乎都蜂拥着向金鱼山逃去。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既然掌盘子的住在金鱼山,那么金鱼山一定最安全。
“解散队形,跟我冲啊!”
杨天波手持一杆带刺刀的火铳冲在头里,火铳龙头夹持的火绳发出隐隐的红光。这杆火铳正是世子朱平槿在岳池之战后的特别奖励。十营二连的士兵们紧紧跟在他们的连长之后,用矛尖来招呼那些挡路的土暴子。
二连开始冲击,南部县大队四队的三个小队几乎同时也在右翼发动了。他们的许多人与土暴子有血海深仇,复仇的愿望让他们更加凶狠。加之冲击出发点是坡,与金鱼山之间仅隔的一里宽隘道,冲击的距离更短,因此他们的锋面迅速超越二连,直抵金鱼山脚下。
南部县大队大队长许守财带着几名军官匆匆赶城头,听见震天的喊杀声,看见一片黑影像旋风一样刮过荒野,急得把棉袍的袖子挽得老高:
“妈的,你们还费什么劲集什么合!打开东门,跟老子冲出去!”
可许守财立即被身后的蒋鲁一把抓住,“许大队!世子命令你守城!你们,跟着我出城!目标,金鱼山的那杆黄旗!”
……
一把带血的尖刀被姚丞国捏在手。
鲜红的血『液』顺着光滑的刀面往下流,从颤抖的刀尖跌落地面。巨大的痛苦,让闯天虎袁可仪的满脸肥肉拧在了一起。他从喉咙的深处发出沉闷的低吼,蹒跚着作势向姚丞国扑来。
潘一鸿的首级便是姚丞国割的,因为贺仇寇要刻意锻炼这个富家少年的胆量。但是,姚丞国平身还是第一次拿刀子捅活人。当袁可仪扑来时,姚丞国已经有些慌了。
“补刀!”脸有黑疤的新兵牛满仓对姚丞国大吼道。
“啊!”床女人用被角捂住双眼,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生怕杀人者不知道她在床。
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姚丞国迎着袁可仪肥硕的身体撞去,手的尖刀一下又一下猛烈前递,在那装满肥油的肚子一连捅了十几刀。帐篷外已经想起了呯呯怦怦的刀剑交汇声,牛满仓不等袁可仪倒下,前一步,大刀狠狠挥下,将袁可仪肥嘟嘟的大脑袋枭了,拧将起来钻出帐篷。
姚丞国一身鲜血,活似地狱里钻出来的阎罗王。他用尖刀指着床那胸脯外『露』的半『裸』女人吼道:“滚吧!老子不杀女人!”
……
袁可仪的军帐外,夜风带着啸音挂过。
“我们是黑虎混天星的人马,已将袁可仪火并了!”牛满仓将袁可仪的脑袋高高举起,让那些围攻帐篷的土暴子们看清楚,“我们掌盘子道,只要归顺我们,吃金屙银!”
“呸!骗谁呢!”刚刚赶到的瘦猴子袁可太跳出来,一头散发,衣裳胡『乱』挂在骨头架子:“谁不知你们黑虎混天星已经在岳池县被王府军灭了!弟兄们,我大哥待你们不薄,只要……”
“灭了?谁他们妈的造谣!”
牛满仓对围来的土暴子哈哈大笑道:“金犍为、银岳池,我们掌盘子发了大财,正在招兵买马!黄三星,把你在岳池分的银子给这群土暴子开开眼!”
“你……”
黄三星的三角眼恨恨瞪了一眼牛满仓。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摸』出来一个银『裸』子扔在了地。火光照在银『裸』子,一闪闪窜出亮光。
“二十五两的官银!见过没有!”
黄三星愤怒地指着袁可太大吼一声:“想跟着老子挣银『裸』子的,把这条瘦狗给绑了!”
……
等蒋鲁领着护国军出城时,城外的形势大局已定。一些老贼发现了护国军『奸』细的当,可已经太晚了。他们不可能在一片混『乱』组织反击,当即丢下部属,四散而逃。一千多土暴子被四面涌来的护国军团团围住,只好跪地求饶。
杨天波将自己在斜溪镇的所见所闻向老长官蒋鲁讲了,请求道:
“这伙土暴子作恶多端,千万不要轻易放了!“
“还是要甄别,有个俘虏政策。”
蒋鲁沉『吟』片刻,吩咐道:“先把他们圈在江岸边,明早报世子得知!”
……
二十八日午,已经从廖大亨口得知袁可仪一伙土暴子覆灭的蜀世子朱平槿,对前来报告情报的刘名升道:“张光培干得好,这下他有粮有银有兵,成了真的摇天动!至于他请示的下一步行动,你的建议很好,让他尽快北移,向汉、兴安两府活动!”
“是!只是臣担心,他走远了,以后臣不好联络。”
“无妨!给他行动自主权,让他在陕南闹大点,尽快『逼』得瑞王南下!有了瑞王做人质,朝廷对本世子使出下三赖伎俩,得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