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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崇祯十五年的正月中旬,曾经硝烟一片的嘉陵江、渠江三角地带终于平静下来了。
土暴子和护国军之间进入了对峙状态。
坐镇广安的蜀世子朱平槿不会闲着。他立即利用短暂的休整期和大胜之后的声望,全面实施他蓄谋已久的护国军整编改造与川北王庄建设计划。这个计划所需时间,初步预计为一个半月。二月中旬之后,护国军将按计划发动新的一轮攻势,让土暴子无暇插秧耕田,饿死困死他们。
作为护国军箭头的陈有福、罗景云第四团并指挥贺仇寇的两个护庄大队,其前锋林言的“长平山英雄营”第三营和孙德仁的蓬州护庄大队三个中队沿着渠江支流巴河布防,汛地深深楔入了巴山的崇山峻岭。他们利用巴河边的自然村落,积极构筑防御工事,准备迎接来自巴山的袭击。
鲁印昌和曹勋的第八营三个连驻守渠县,脱离第八营建制并重建的渠县护庄大队在周子壮和樊明善率领下执行聚拢逃散百姓和建立王庄的任务。
杂谷营驻守渠县以北的要点三汇镇。他们首战告捷,伤亡惨重但士气高昂。蜀世子朱平槿实现了对他们的承诺,免除了他们的娃子身份,成为了领军饷的职业战士。大量来自合州团练的汉兵补充进了杂谷营,与土司兵们混编训练与磨合,准备改编为新的第十七营。
贺仇寇亲自指挥第九营与蓬州、营山两个护庄大队的四个中队编成机动支队,与占据岳池县的第一团协同,以营山县城为基地进行东西机动,拦截南北两面可能出现的敌人。
贺曾柄、李存良的第一团打下了岳池县,但土暴子的游兵散勇还在乡间劫掠。尤其是从岳池县匆匆逃走的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兴带着两百余骑兵出了岳池北去,每匹马上都驮载着装满金银的大包袱。所以第一团要巩固岳池,剿灭残匪成了第一要务。
争天王袁韬部的俘虏供认,他们并没有看到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兴的驮队前来。
监军李存良根据岳池县还残留着万余两银子这一明显的迹象分析,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兴很可能因为马匹短缺,马匹过载,不得不留下这许多金银。
马匹载了过多的金银,就没法再载人,行军速度必然大幅下降。当王高、王光兴发现袁韬遭到攻击,不宜继续冒险汇合时,便藏身于岳池县北边的金城山脉中暂避风头。
金城山脉并非荒山野岭,它是四川的道教名山,东西横亘,分布着很多大小不一的道观。一个两百余人马的队伍,可以轻易藏匿在某个道观中。李存良这位正经的锦衣卫千户于是派出他手下喽啰,以道观为重点进行清查,以打草惊蛇之计逼迫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兴现身,以便第一团承担清剿任务的两个营与金城山北面的贺仇寇部协同,把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兴合围并全歼在山里。
第一团第十营在广门铺进攻战中伤亡较大,奉命留守县城,并抽出部队与骑兵一起对乡间土暴子进行逐一清剿。
宋振宗被提拔为战区司令之后,第三团交给了在罗渡大破教匪的第四营营长谭思贵。
谭思贵目前没有战斗任务,他的职责就是确保罗渡的安全,保证改编改造工作顺利完成。
如今的罗渡,已经成为一个大型的军事基地,充斥着兵营、俘虏营和改造营。镇子里是近万被俘或投诚的教匪和土暴子,镇子外围是第四营、天全土司第五营、辎重第一营一部、合州团练余部、桃花护庄队、赵 荣贵残部以及刚开来已经完成装备的火铳四连和一个虎蹲炮连,渠江里则是于大江和贺桂的水军,整个镇子固如金汤。
在广安城南的西溪河两岸,还有一支护国军的主力部队。第一营脱离了第一团建制,直接受朱平槿指挥。
第一营两个连与董卜第三骑兵营一起,监视着西溪河边的原官军赵 荣贵部营盘,营盘里住着接受招安的逼反王刘维明部。北岸住头领,南岸住毛狗,两者分开,互不串联。
这一万四千多土暴子,男女老幼皆有,精壮不超过四千。他们死死护着身上不知道沾着多少人血的粮食和银子,用极为警惕的目光看着进出的护国军官兵,又用极为羡慕的眼睛盯着护国军身上的穿着。
为了顺利改造这批土暴子,朱平槿和孙洪为他们量身定做了一个特别的法子:人盯人战术。一百多穷苦出身护国军士兵和一百多经过蜀考的南充、保宁、绵潼书生组成了工作队。工作队成员经历了朱平槿三天亲自培训,然后两两一对组成工作组,对口负责几十户百十号人,从生活上关心他们,从思想上教育他们,用事实说服他们。
当然在工作中,工作队也要将对口人员中的危险分子和落后分子甄别出来,并将他们的处理意见报上去。而他们的处理意见,往往就是生死之差。
……
为了完成世子朱平槿的整编改造计划,该计划的具体实施人舒国平和孙洪都下到了罗渡。
作为总参谋长,舒国平负责对集结在罗渡的护国军、官军和各种团练武装进行改编,重新编成第四、五、十四、十五、十六共五个步兵营,辎重第一和第二营,工兵第一营,以及广安、岳池、定远和合州四州县的护庄大队。
改编的重点之一,是天全土司第五营。
第五营是护国军资格最老的营伍之一,参加了护国军及其前身护商队几乎所有的大小战役。作风勇猛,战功卓着。
可该营一直在天全高家控制之下,政治觉悟低,军纪不严,恶习深重,士兵与军官间存在严重的人身依附关系。军官打骂士兵,克扣军饷,而士兵便在战场上肆意抢劫。
随着朱平槿的地位日渐稳固,对第五营的改造终于开始了。
第五营营长高庆喜曾经是高家三公子高安泰的侍卫首领,在二公子高登泰在泸州遇刺后,他受到了高家严厉的内部处分,一个白生生的好背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留下斑斑伤痕。这次第五营改编,高庆喜表示了支持,并接受了第三团副团长的任命,于是改编较为顺利地实施了下去。
第五营被打散分拆为五个不满员连另两个排。五个连分隶五个营;两个排被调到了警卫营,以后将成立一个名义上的天全警卫连,以示朱平槿对天全高家的继续信任和恩宠。改编之后,天全土司步兵营作为一个整体,已经不复存在。
改编的重点之二,是强化各营的火器编成。
连同完成装备的火铳四连和虎蹲炮连在内,最近火器局已经送来了六百余支火铳和十六门虎蹲炮。火器在战场上的优异表现有目共睹,僧多粥少的现实让各个部队首长开始了明争暗夺,官司已经打到了朱平槿这里。
舒国平认为部队编制应该基本统一,这样便于指挥,也便于供应。于是把广安附近的四个火铳连全部解散,扩充为八个连,每营一个,列入营战斗编成。他的思路是,宁肯人等火铳,不可火铳等人。火铳暂时不够不要紧,以后逐渐补充就是。
虎蹲炮的缺额更大,每营一个炮排的编制,暂时只能装备一至两门炮。
改编的重点之三,是工兵这个新兵种的创立。
按朱平槿前世的分法,工兵按性质大致可以分为工程兵和战斗工兵;按所属又可分为预备工兵和队属工兵。工程兵又可进一步细分为铁道兵、舟桥兵、机场、码头、营房、给水基建抢修等等各大类。
战斗工兵则与工程兵截然不同。敌前爆破、布雷与排雷、战地简易桥和筑垒工事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舒国平没有朱平槿脑袋里装的东西多。他比对朝廷对工部的职责,将工兵简单理解为了工程营造,这显然有些狭隘。朱平槿不得不亲自干预,将新建的工兵营定位为教导营,具体细分为道路、舟桥、爆破和营垒四个教导连。经过培训出来的部队,工程兵作为预备工兵,战斗工兵则打散作为队属工兵使用。
护国军的军事和政治工作密不可分,较之舒国平,监军孙洪的担子更重。
这个“重”,并不单纯指工作的量,而是指工作的难度。因为孙洪的工作对象,是有形的人与无形的思想。
根据朱平槿的旨意,土暴子无论是投降还是投诚,无论是将他们放归乡里屯垦还是罚去战俘营,都要先进行彻底的思想改造。为此世子朱平槿发明了一个新词,名曰“洗脑”,意即以干净的泉水漂洗他们肮脏的大脑。
土暴子要洗脑,新近加入护国军的合州团练和桃花护庄队,以及官军赵 荣贵残部,也要洗脑。
洗脑的本质,就是让被洗者有明确的是非概念,就是让被洗者认识和拥护护国军“护国安民、天下太平”的宗旨,认识到只有在英明神武的蜀世子朱平槿的领导下,消灭挡在前面的流贼和鞑子,才能实现天下太平、人人富裕的最终目标。
洗脑的基础内容,是军规的学习,养成被洗者对军规的绝对尊重和服从。
洗脑的主要方法,除了理论知识系统讲解,还有三个特殊的法宝:一是朱平槿在碧峰峡创立的诉苦运动;二是参加各类学习班;三是一种犀利的全新方式:批评与自我批评。
部队的快速扩编,也再次掀起了对基层干部的巨大需求。
近千名立下战功的基层军官和士兵以推举的方式被提拔起来,参加到战地军官培训班。
军官知道,他们选拔的人要值得信任;士兵们也知道,他们推选的人要值得托付。两种正能量的合力,使基层中的绝大部分优秀人才,得以通过推举方式成为连排级下级军官和基层军士。这些军官和军士都是本部队优良基因的传承者,让他们带领新的部队,就会将优良的基因一代代传承下去。
……
与广安附近军队整编同步进行的,还有王庄建设。然而朱平槿却对王庄建设不太操心。因为大政方针已定,而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的李崇文已经赶到了广安。
朱平槿更操心的依然是在达州的冯如虎部和丁显爵部。
去达州传旨的张维回报,攻占达州之后,大量失去口粮和家园的当地百姓,为了生存为了吃粮,只好加入了军队。冯如虎、丁显爵两人面对汹涌而来的参军潮,搞了个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转瞬间部队扩张了两倍还多。
在侦知黄鹞子各部实际上是四面逃窜之后,冯如虎、蔡绍諴、丁显爵、许狗儿几乎立即展开了三路离心攻击。
冯如虎、蔡绍諴率护国军主力向新宁(今开江)和开县方向攻击前进,并与占领夔州五县的魏辰取得联系;
丁显爵率所部沿州河向东乡(今现宣汉县)、太平(今万源县)方向前进,与坚守东乡的守将太平营参将谭弘取得联系;
许狗儿与刘冕吾、李英三人,率护国军一部与邻水团练分两路向达州东南,大竹以西的梁山(今梁平)、垫江、长寿、涪州、丰都、忠州等渝东各县前进,与留守该地区的曾英部取得联系。
无节制的扩招,极大稀释了护国军的老底子。据留守达州的代理连长韩大树报告,他手下只有一名成都来的老兵,即他的老三。父子两人虽为连长和排长,实际上是团长和营长,因为他们手下有五百壮丁,一千七百女人,老人和小孩八百,共计三千余人。韩大树父子以发粮为诱惑,让这三千余人守着达州这座重要的大城。
张维手持朱平槿的旨意跑了几天,结果只见到了一名连长和冯如虎留下的一封要粮要银子要兵器要干部的信。朱平槿利用冯如虎拉拢丁显爵,或者利用丁显爵打压冯如虎的计划完全落空。接到报告的朱平槿心里纳闷,难道自己手下出了一个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拿破仑?
不过对利用自己的粮食和银子肆无忌惮扩充军力的冯如虎,心情极度郁闷的他还是忍不住拍了桌子:“冯如虎,操你x!”
……
朱平槿在广安拍桌子,在几百里之外川西坝子的边缘,一场几万百姓自发参与的盛大放水仪式正在举行。
只见在江水的冲击下,一根根杩槎依次倒下,场面蔚为壮观。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白花花的岷江水没了阻挡,便一头扎入了高程更低的宝瓶口,然后经此倒入内江的几条大河。在两岸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锣鼓声中,岷江奔流向西,为成都平原的千里沃野和航运通道带去必不可少的水源。
秦堰楼上的老太监赵树桐望着眼前的一切,用干枯冻裂的糙手将小太监丁原脸上的泪水拂去,喃喃道:“想不到老奴将死之人,还能配享二王庙,此生了矣!”
满脸泪花的小太监丁原也轻声回道:“世子回旨道:此次渠首岁修,赵老公公居功至伟。若赵老公公能修好官渠堰,此堰改名树桐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