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初战大捷,朱平槿与廖大亨却仍在对付难缠的锦衣卫。
朱平槿与廖大亨本想将富顺王父子等钦犯移交锦衣卫,然后敲锣打鼓地把钦差欢送了,可是他低估了锦衣卫的专业能力。
朱平槿的远方外兄带着手下只干了一刻钟的正事,立即便做出了结论:无论是关押在蜀王府审理所的富顺王父子、刘尽忠,还是关押在按察司的陈士奇、傅崇奇,他们的身体状况都不适合远途押运。如果人犯死在路上,锦衣卫便要承担责任。所以他们坚决拒绝了四川方面的移交请求,明确只能等钦犯的身体恢复了,他们才能接手。
于是朱平槿和廖大亨的险恶计划落空了。
自从得知天使到来,这几个钦犯的伙食立即有了改善,鸡鸭鱼肉那是天天有,而且还换着花样地烹制,天天不重样,免得钦犯坏了胃口。当然,这不是朱平槿和廖大亨这对犯罪同伙善心大发,他们只是担心饭菜里添加的大黄和巴豆粉没有被吃净。
为了防止个别钦犯的身体条件特别优异,对药物具有天然的免疫力,这对犯罪同伙还为钦犯押运准备了一艘搞了名堂的船。这艘船在经过长江三峡等急流险滩之时,一名英勇无畏拿了大钱的船员将会拔掉船底的铁销钉,让整个船底的承力结构发生无可挽回的连续性瓦解,导致船身解体。
锦衣卫既不肯走,也不肯接手,重新进入吃喝玩乐的正常状态。他们十几人的花销,至少相当于护商队两个连。朱平槿当然心痛自己的银子,于是把他的外兄请来喝酒,席上上了某人垂涎已久的牦牛尾,打算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滚蛋。
李用敬果真喝得酩酊大醉,不仅双脚踩上了椅子,而且极为失礼地拍着朱平槿这位藩王世子的肩膀称兄道弟。当然,朱平槿也不是毫无收获,起码他外兄酒酣耳热之际露了一句话: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不是很放心各地的藩王,怕他们趁着眼下的乱局蠢蠢欲动。所以李用敬在这里一天,骆养性就只能相信朱平槿一天。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只是皇帝的一条狗。骆养性不放心,自然也就是皇帝不放心。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朱平槿也只好任着李用敬和他的弟兄们继续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下去。可黄锦这位钦差正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必须到南京去上任。
于是在九月下旬的一天,朱平槿和廖大亨等一众蜀地大员在合江亭码头为黄锦履新南京礼部尚书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但在仪式上出现一点状况。
黄尚书与舒师傅这对老同志加新朋友,在码头上缠绵婉转,一拜别二拜别三拜别,客人就是不肯上船。朱平槿当时纳闷了,连夜赶抄的几本《永乐大典》送上了船,程仪和礼金也送上了船,连四川的土特产也装了好几麻袋,而赠送加发卖的肥皂和粮食则在钦差官船屁股后头组成了一支庞大的船队,难道黄锦和于劼等人还有什么不满意?
最后,事件的主角之一舒师傅终于感觉出了异样。或许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才真正明白友人的苦衷,于是他毫不客气地代表了朱平槿,代表了蜀王府,邀请黄尚书、于郎中在方便的时候回访蜀地,他将和以前一样,热情欢迎和接待黄尚书、于郎中及其家人。
京师来的贵客终于送走大半。
钦犯们继续享受大黄烧鸡。朱平槿没兴趣预估他们的死期。他袖子里揣着长平山之战的最新战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当朱平槿警觉地意识到,全国局势的恶化可能导致大明各阶层对崇祯朝廷的信心进一步动摇,他立即调整了工作的次序和时间表,以期在全国局势无可挽回之前,完成自己对蜀地全面掌控的中期目标。
然而蜀王府并非是朱平槿和罗雨虹两口子的蜀王府,它是一个拥有数十万庄户、数万脱产人员的政经军组织。目标、节奏、次序和方向的加速和调整,就像一支庞大舰队的转向,是个很复杂的战略性集体行动。朱平槿必须很耐心、很妥善地协调蜀王府的各个部分,让他们都能跟上自己的步伐,不能随意丢下一坨。
在送走黄锦老大人的第三天一早,朱平槿和罗雨虹即在蜀王府的正殿——承运殿召见了主要的王府高官。两口子华服盛装,一起坐上了殿中宝座,接受郑安民为首的官员朝拜。
朱平槿和罗雨虹清晨在正殿召见王府高官,其主要目的如前所说。落实在具体的议题上,就是讨论蜀王府的力量如何在龙泉山以东、华蓥山以西,长江以北的川北、川中地区的全面展开。
川北、川中地区包括保宁府、顺庆府和潼川州全部,成都府、叙州府、重庆府、嘉定州的部分地区,共计三十余个州县,占了四川州县总数的三分之一。地域广大,人口逃散,抛荒田和未开发的丘陵地甚多,具备建立王庄进行大规模垦荒的良好条件。占领这些地区、控制这些地区、开发这些地区,将使朱平槿向着全面掌控蜀地的目标前进一大步。
但这里部分州县自然条件差,“十年九旱一涝”,抗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很低。官府和各方面势力较复杂,既有政治 反对派保宁知府张继孟,也有楚军贾登联、莫崇文和张奏凯部,还有清剿的主要对象土暴子。
潼川州一州七县。消灭叛军潘一鸿部之后,驻军楚将贾登联按照双方协议让出了南面五县。
这五个县中,安岳县的知县印绶由田骞自领,其余三县都向王府兵敞开了城门,只有遂宁知县任宾臣有些不乐意,关了城门。
遂宁城位于涪江之滨,是成都到重庆大道的捷径,各方面的自然条件都不亚于潼川州城。朱平槿当然不能容忍任宾臣的抗拒,便下了严旨。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田骞和刘三根率队翻过了遂宁城墙,冲进了县衙。知县任宾臣虽然情商偏低,但是智商并不低。他当晚即与田先生把酒言欢,建立了工作和个人两个层面的良好合作关系。
遂宁这颗钉子一拔,潼川南五县的局面立即打开。目前,五县护庄队正在快速组建。作为王府在潼川南五县的主要军事力量的潼川护庄总队独立一营也得到了极大加强。刘三根一面清剿潘一鸿部的残匪,一面协助田骞实施“一刀切”的税制改革。
在朱平槿“仁入利力”思想的指导下,田骞大造舆论,宣传“一刀切”的好处。对于那些敢于公然抗税的士绅,实行“大部不抓,突出典型”的办法。
几名遂宁抗税士绅不幸做了典型,在衙门前号枷示众。其中两人不甘受辱,鼓动部分不明真相的地痞流氓冲击官衙,当即被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包围,一阵短矛猛戳,留下了十几具淌血的尸体。背后指使的士绅也没有跑掉。为首两人因阴谋叛乱被捕,抄家入狱;余者却在签署了具保文书之后,灰溜溜地被家人领了回去。经此一劫,遂宁士绅对护庄队是又敬又怕,只好舍了士绅的脸面,老老实实向所有人一样,接受官府的监督,把田里产出的一成上缴官库。
被潘一鸿叛军蹂躏甚惨的安岳县,情况与遂宁截然相反。进士总兵张任学、原云南兵备副使窦可进、同榜进士王起峨,出乎意料地向田骞的举动表示了强烈支持。他们不仅发动全县士绅向护庄队纳银捐粮,而且还将子弟奴仆送进了护庄队。
乐至、射洪、中江三县,既有楚军兵祸在前,又有官府威压在后。一成的税收,比起楚军抢劫造成的损失,那是天上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再说,他们的法定减免数额一点没少。于是乎,潼川南五县的局势很快便稳定下来。
有了奉旨垦荒名分,又有了顺庆知府之邀,不难预测,王庄很快就会在顺庆府的两州八县遍地开花。然而顺庆府的情况又有自己的特色。
顺庆杜知府退休在即。他甘愿援雅州王国臣例,在前台当提线木偶,江鼎镇在后台实际操纵。蜀王府进行税收包揽,将以府衙名义下文,由江鼎镇统一指挥各个县庄实施。如果各县自愿,也可以由各县自行实施。所以顺庆府的难点,不在民政,而在军事。
护商队初战即获全胜,但是顺庆府的剿匪局面依然严峻。长平山之战中,土暴子的战斗力不容小觑,战斗意志之坚定出乎于陈有福和罗景云意料之外。从各方面情况判断,活跃在川、陕秦巴山区的土贼大者二三十股,小者不计其数,总数起码一二十万,多得连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大股流贼都不敢去招惹他们。
经过与土暴子的血腥较量,护商队已经控制了仪陇县城金城寨及仪陇、南部两县部分地区,脚跟初步站稳,并向着巴州这个重要的目标前进了一大步。为了封锁土暴子南下劫掠的路线,还必须切实控制大巴山区南麓的蓬州、营山、渠县等州县,构筑一条有纵深的坚固防线,以便掩护顺庆府的广安州和重庆府的合州这两个人口密集区。这样一来,护商队在川北前线战场面积大为扩张,战线长度大为加长,增兵扩军已经势在必行。
保宁府的情况较潼川和顺庆更为错综复杂。保宁府既有张继孟这个死硬分子顶着,又是各支主客官军云集之所,所以蜀王府在保宁府的势力扩张极不顺利。可喜之处在于阆中和南部两县,已经砸下了贺家庄和新政坝两个铁钉子。这两地通过嘉陵江与顺庆府相连,并且留置重兵。无论是官府、官军和土暴子,想把它们拔掉,都不是件简单轻松的任务。
除增兵川北之外,朱平槿还决心对年初制定的对土暴子的清剿方略进行了调整。调整的核心,就是由“全面防,重点守”转变为“总体守,重点攻”。
守是守嘉陵江以西和顺庆府广安、蓬州两州的丘陵农耕区。
而攻,是攻巴州这个控制秦巴山区南麓的要害城市。
朱平槿从江鼎镇口中得到的信息,土暴子喜欢顺着华蓥山脉南下,劫掠华蓥山脉以西的广安州和蓬州各州县。但经过反复考虑,他断然否决了将广安州作为主要进攻方向的设想。
理由有三:
从广安州出发,沿华蓥山脉向北进攻的路线,必须经过达州,而这是楚军莫崇文的汛地,两军容易冲突,在政治上极为不利。
巴州仍然是川北的核心目标。以广安州作为出发基地,距离进攻合击目标巴州绕了一个大圈,距离太远。
依托嘉陵江的支流渠江作为补给通道,在护商队水军不能有效掩护下实施进攻,风险较大。渠江水道一旦被土暴子截断,前线部队可能会在巴山的崇山峻岭中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面对绵延巴山,广安州只能守,不宜攻。
如何加速调整,如何理顺川北川中所有的一切,考验着朱平槿和罗雨虹两口子,也考验着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团队——王府官群体。
承运朝会,就是这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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