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谷磨成细粒,舔入面粉,可以蒸馒头烤锅盔,一样可以吃饱肚子;一人一袋红苕干,士兵可以边行军边吃,连生火做饭的时间都省了,这就是农作物多样化种植的好处。当然最大的好处,是用同样多的田养活更多的人。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民心的向背,意味着天下的归属!
蜀王府,大明天下的众多藩王之一。地处西南边陲,治下汉夷杂处。仅仅秋粮一季,王庄粮食收入便高达二百万石,接近大明中央财政正常年收入的一半。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如果是太平盛世,作为蜀藩世子的朱平槿,一定是个花天酒地、到处炫富的富n代,可惜在国家民族、还有他自己和老婆生死存亡的王朝末世,他不是嫌粮食多了,而是嫌太少。因为粮食收得多,去得也快,四面八方都在张嘴伸手要饭吃!
……
粮食第一消耗大户,是泸州移民。
从奢安之乱起算,泸州已经历了二十几年的战乱。编户齐民逃散严重,急需新的人口补充。王府完全控制着泸州的一州一县,合江和江安两县正在着手拿下。
前去考察的李崇文与高登泰联名奏报,因为人少地多,泸州现有大量的荒地,尤其在与川南土司的交界处,地域广大而且荒蛮,丘陵山谷间和江河两岸边未开垦的生地相当多,农业发展潜力十足。这些荒地中,还有正经的朝廷税田、卫所军田与马应试、任之才等泸州官绅被没收的土地,共计大约四十万亩左右。这些所谓的荒地都是熟地,很多土地上还有庄稼,只等人前去收割而已,这与年初仁寿的情况极为相似。
朱平槿目前不缺人,缺的是地。李崇文的报告让朱平槿立即做出了“四川填泸州”的重大战略决策。
“四川填泸州”,就是组织四川各地流民和无地贫苦农民移民到泸州,用充足的物资保障使这些新移民留下来安心扎根,用优惠的租税政策使这些新移民迸发出生产积极性,用严密的组织体系使这些新移民成为兵民一体的屯垦大军。
朱平槿的旨意一发出,王府各单位顿时行动起来,招徕(lai)移民、调拨物资、征用船只、配备干部,各项事务井井有条。
移民工作最重要的对象当然还是可移之民。这次泸州移民的主体是川中、川北躲避战乱苛税而背井离乡的流民。这些人断粮日久,身体虚弱,路途中不能太久耽搁,所以他们被列为第一批出发,运输方式采用的也是最快最省力的水运。
龙泉山脉以西的流民主要在汉州和金堂县、德阳县上船,经过沱江上游的干流和几条支流直达泸州。龙泉山脉以东的流民主要在金堂县、简州、资阳县、资县(今资中市)等沱江两岸的城市或渡口上船,这里距离泸州并不远。
除了各地的流民,成都、嘉定、邛州、眉州等地无地少地的贫苦农民也不少。他们在王庄公开或秘密的动员组织下,在长江、岷江、青衣江、大渡河等江河渡口附近的王庄聚集,等待后继船只把他们运走。因为这些贫苦农民大多是士绅家的长年或者家奴,这些人的大规模逃亡,立即就在当地士绅中激发起强烈反应,而尤以邛州、眉州为剧。
浑水才能摸鱼。朱平槿不怕士绅反应,就怕他们不反应,再说这点反应距离朱平槿的希望值还有很大距离。朱平槿对士绅们的暗潮涌动视而不见,连发数旨督促人员和粮食尽快到位,把泸州田里剩下的粮食收了,然后赶快组织下种,争取夏粮能收获一些,减少口粮和种子粮的运输和消耗量。
“四川填泸州”,听起来十分壮丽,但计划的始作俑者朱平槿和罗雨虹两口子才知道,这实际上是对蜀王府资源动员能力的一次大考。他们算过,到达泸州的移民人数最终可能会达到十万至十五万。那么这些人需要多少粮食呢?
以十万人计,加上运输途中的损耗,每年至少需要口粮三十五万石。按一石四亩或五亩的下种量,需要种子粮十万石,两者相加就是四十五万石!
此外,大规模的移民还需要大量的农具和耕牛。耕牛可不像农具,可以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现有王庄的耕牛存栏量远远不够,必须要到市场上购买,还不一定买得到,这些都是银子。根据仁寿县的经验,这十万人种四十万亩熟地,再开垦二十至三十万亩生地,至少两年以后才能把前期投入的粮食和银子赚回来。也就是说,在两年之内,无论是粮食还是银子,蜀王府都需要进行持续的投入。
相对而言,运输和干部问题的解决反而轻松许多。沱江沿线被张献忠洗劫,船少人多货少,主要运人;岷江、长江、青衣江和大渡河沿线,船多人少货多,主要运货。
陶先圣和邱大管事提前在沱江上游征集了两三百条船只,沱江上游的船只为之一空。船只顺江而下,速度很快。先运人,后运货,采用最大装载量,一次便是上万人。这些流民去了泸州,先吃马应试等官绅留下的粮仓和田里成熟的庄稼,然后等到王府的粮船从长江上过来。
至于干部配备,李崇文在仁寿县的副手尤喜贵担任了泸州王庄的大庄头,他管过流民,分过田地,懂农事,资格老,还带着百姓逃过命,李崇文对他的评价不错,所以让他扶正。
纳溪的大庄头由署印知县舒国信兼任,全权处理纳溪之事。纳溪县是长江与发源于川滇边境的纳溪水(永宁河)交汇处,连通叙永,商业发达,山货尤多,但已开发田土较少,农业并不发达。中庄的庄头以及其他庄里的下吏,刚刚录用的蜀考学子和王府的一些小太监正好送去锻炼。
粮食的第二消耗大户,是军队与脱产半脱产人员。
护商队四个营和正在训练的学兵部队,加上成都和泸州天全土司兵,兵力已经超过六千人。粮食年消耗三万五千石。
护庄队兵力增加更快,成都护庄总队增加了一个金堂县护庄大队,总兵力约三千五。邛眉护庄总队正在组建简州两县和资县的护庄队,总兵力大约一千五。雅嘉护庄总队增加较多,总兵力已经达到两千人,但部分正在调往泸州。泸州护庄总队和新成立的潼川护庄总队合起来约有千人。不脱、半脱与全脱加起来,总兵力共有一万三。粮食年消耗又是三万五千石。
朱平槿一直小心翼翼增加自己的军队实力,总是训练好一批再招一批,避免像贪吃蛇一样消化不了最后涨死。军队表面上消耗不大,一年也就七万石粮食便打发了。可如果将朱平槿手下的文武官员、王庄王店中的脱产干部、火器局、织造局、肥皂局等的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茶庄茶农、蜀王府规模惊人的太监宫女,以及那一万多也要吃饭的俘虏统统加起来,粮食消耗要增加十倍!
粮食的第三消耗大户,便是蜀王府今年实行的农业无息贷款制度。
最后还要加上一个消耗大户,那就是朱平槿的亲戚们。
……
罗雨虹快步走进朱平槿的办公室,正好看见老公趴在桌上出神。她莞尔一笑,刚要说话,突然发现他头上有个大扇子在扇风,旁边两太监正一松一拉拽绳子。
咦?罗雨虹顿时好奇心发作。她挥手让太监离开。那绳子松了劲,扇子立即耷拉下来。
两个太监一声不响地关门出去了。世子和罗姑娘在一起时,他俩说话任何人不得偷听,否则……总之下场比较悲惨,这是朱平槿下过的死命令。好在世子与罗姑娘在一起,从来不要身边人在旁侍候,这就避免了许多悲剧的发生。
“太好玩了!”罗雨虹拽拽绳子,扇子立即摇动起来,送出一股热风。
“光顾自己享受了,也不知道心痛你老婆!”罗雨虹赤裸裸地宣泄不满。
“昨晚才装好的实验品,也不知道安不安全。这么大把扇子,万一掉下来怎么办?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先行者,我甘愿为夫人的舒适幸福牺牲自己!”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他老婆冷笑一声,坐到了他对面,“发什么呆?又想美女了?”
“这么大个美女活色生香,我会那么低级趣味?我是cp,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是坚不可摧的……”
“好了,又开始废话逃避重点!想什么呢?”
朱平槿自己测算的粮食消耗表推给老婆,一脸无奈:“粮店申请卖粮,我想少卖一点,为明年储备五十万石粮食。可是怎么也凑不够,最多四十五万。李崇文要在潼川圈地招人开荒,这还得耗费粮食。哎呀,怎么办哟!”
罗雨虹才开了会,对粮食情况很熟悉。她把朱平槿的测算表推了回去,:“我们粮食收得多,但是手下的人也多,这样消耗降不下来。”
“又是减员增效?”朱平槿询问道。可他的眼神分明不同意。
“这些人不能减。”罗雨虹说明自己的意见,“你看我们手下这些人,不是打仗的,就是搞科研的,还有是产业工人的前身。这些人不能砍,要砍就砍你的亲戚。”
蜀王一支从洪武年到现在,已经又一个人发展到万人规模的特殊群体,加上侍候他们的太监宫女,人数还要膨胀三倍。朱平槿在他爹死了以后,利用富顺王和德阳王两大事件,对小宗郡王们又打又拉,终于获得了王庄的统管之权。按照与郡王们的协议,朱平槿获得了郡王们大约一百万亩土地的管理权,除去庄户们和投献户们的分成,剩下的租子由蜀王府和郡王府对半分,大约五十万石左右。作为补偿,朱平槿要补发三年的宗禄,十年还清。可粮食都收了,朱平槿却迟迟没有分租子发宗禄。他的亲戚们已经急了。
“亲戚不能砍,起码现在不能砍!”朱平槿直接否决了他老婆的玩笑,“他们在政治经济上都有用。我们不能一叶障目,急功近利!租子我想分给他们二十万石,剩下的用市场价收购,这样可以节省三十万石粮食。一人平均两石,不够吃自己拿银子去市场买。为此我们要支付四十五万两银子。宗禄也用银子支付,还是一石一两五的比例,今年先付个十五万两。人均十五两,养活他们自己和家人应该够了。”
“这实际是用银子买粮,我看可以。农民的五成不能动,一人种五亩地产十石粮,他们只能分到五石,这是最低水平生活保障,也是饥寒界限(注一)。要买粮就找地主,强制收购。你有个舅家的王庄管事不是提出了强制收购的建议吗?你怎么迟迟不批?”罗雨虹把球踢到了朱平槿这边。
“我倒是想批!”朱平槿对老婆翻了一个白眼,“这不是五百两的问题,而是六十万两!全面强制收购,还要花多少银子?你手头的银子够不够,我怎么知道?别忘了,蜀考一过,又有几百人要发饷!”
注一:近现代史家公认:古代耕地与人口比例为四比一,即人均耕地数为四亩,又称“温饱常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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