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絮薇即将出院,在赵立秋去帮她整理打包行李、任劳任怨的时候。因为难得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她拉开了窗帘,坐在在病房里面藤椅上,捧着一本书在阳光下晒着太阳。
温暖而不强烈的阳光照得她全身暖洋洋的,她整个人都懒散了起来,靠着椅子昏昏欲睡,那本书已经半个小时没有翻过一页了。就在书要花到地上的时候,一声不算响却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无法忽视的关门声传来,她反射性的在书要掉下去的时候抓住了它,然后转头看向来人。
尹絮薇眯着眼看了一会,才看清楚来人是谁,带着一点惊讶的口吻说道:“你怎么会过来,真难得!”
陆景晟本来就不算痛快的脸听的黑了更加不止一层,他就知道,就算折腾了那么长时间尹絮薇还是一样,嘴里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
“要喝点东西吗?只可惜我这里只有白开水。”尹絮薇坐着并没有动,只是示意了一下椅子对方可以坐下。
陆景晟瞥了一眼放在圆形玻璃茶几上的一壶开水,坐在她对面然后嘲讽说道:“你现在已经有把医院当家的觉悟了吗?用这种地方来招待客人。”
“客人!”尹絮薇拖长了尾音重复了一遍,果然见到对方脸色更难看了。
“好吧!”尹絮薇无奈的说道:“不知道陆少今天过来有什么事情要说?”
陆景晟顿了一下,难道他的出现只是代表了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她就没有想过他是纯粹来看望她的。短短的一个月,他和尹絮薇之间曾经拉近的距离又好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不可及。这一刻,陆景晟无法掩饰他因为尹絮薇的话带来的僵硬,最后只能咳嗽着掩饰道:“听说你要出院了,恭喜。”
尹絮薇的视线已经移到了被她捏皱的书上,声音平板而毫无情绪:“有什么好恭喜的,像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面对别人单方面的欺压毫无反抗之力,这就是你对我的恭喜!”
陆景晟重重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反倒是我要恭喜你才对,”尹絮薇把书放在茶几上转头看她,阳光照在她脸上像是映了一层光晕般看不真切:“听说你马上就要到安县担任县委书记,祝贺你。”
本身优秀又有野心的陆景晟在背后强大家族的支持下,相比其他人他的从政之路无疑比别人少了很多弯路跟荆棘,向上走的道路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了。
陆景晟听了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已经毫无波澜了:“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尹絮薇纯良的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有跟你吵架吗?我们不是谈的很愉快吗?”
“好像这一次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让你学乖,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跟比你强大的人作对为敌。”陆景晟冷冷看着她说道:“收起你那些别有意味的语调,尹絮薇!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忍受你的。”
尹絮薇脸上的笑容敛去,面无表情的直直看着他。
“难道你的理智和以往的低调也随着毒瘾一起被带走了。”陆景晟的心突然焦躁了起来,他不断的嘲讽道,一点都不像以前的自己,反倒是似毫无理由喷洒着毒液的毒蛇一样。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一个威胁就让你不顾一切豁出去的为楚子墨办事,你当我们是死人吗?当时面对王璐茜的干脆和气魄到哪里去了。你的脑子难道装的是水和面粉吗?”
尹絮薇气的脸色煞白,脸都快扭曲了。
可是看着这样倔强的盯着自己的尹絮薇,陆景晟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尹絮薇会故作纯良的看着自己,会拐弯抹角的讽刺自己,可是从来都不会这样毫不掩饰,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着自己,直白而没有活力。尽管,那应该是她没有带上面具的表情,可这样更加让他觉得惶恐不安。她的反击呢?她的假笑呢?她十几年的低调呢?
难道他忍着一个多月不来见她看到的只能是这种表情吗?还有,她不知道这样直白的厌恶放在脸上是绝度的错误吗?更可恶的是,这个厌恶现在是对着他的。
“哼,”尹絮薇冷哼了一声:“难道陆大少就是来对我冷嘲热讽的,那请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吧!”她咬牙切齿的说道:“要知道是谁把我弄成现在的样子的,是你那个未来的好妹夫,陆泠妍的丈夫。”
“你难道是来给他出头的?那么不用了。”尹絮薇怒声说道,视线盯着陆景晟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发出呼呼的喘气声。“你现在已经看到了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难道你还不满意吗?”她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窗户边上,推开了窗户,微凉的冷风吹进来,让她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陆景晟心里恶狠狠的想道。“这就是你得到的教训。”
在尹絮薇看不到的背后,陆景晟第一次抛弃了他那高深的表情,嘴角勾着一抹讽笑:“尹絮薇,你醒醒吧!你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副样子要是在别人面前,搞不好又是另外一个商皓。收起你那所谓的高傲和自尊心,现在它毫无价值。”
尹絮薇今天尽在陆景晟口中听到那些近乎侮辱的话了,她不堪忍受的转过头来,声音艰涩而沙哑:“是啊,这真是一个忠告,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撞得头破血流,现在才看明白,却根本不知道,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一块磨练你妹妹的踏脚石!”
陆景晟眉头狠狠一跳:“你什么意思?”
尹絮薇转头看着他:“难道你要否认吗?陆大小姐太过不知人情世故,是时候该好好磨练了,看,这件事是多好的机会。可有必要宣扬的世人皆知吗?是,在你们眼里,我也许就剩这点作用了吧!也许我连一块踏脚板都算不上。”尹絮薇自嘲道。
“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应该收起我那所谓高傲的自尊心。可是陆景晟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难道你们纡尊降贵的勾勾手指头,我就要像一条狗一样去舔你们的脚趾。在你们眼里,我们都不是人,可是有没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成为你们脚下的一条狗!”
“我也想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活着,我也有过期待,有过渴望,可是你们给了我什么!你们给了我什么!我为什么要在不属于我的世界里忍辱负重!”
陆景晟简直要气笑了:“这就是你想的,那么,你实在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你在看轻谁,是别人还是你自己。你有现在这个结果是为什么?你难道没有想过,这都是因为你自己。”
陆景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责怪抱怨别人,你该做的是自我反省!”
尹絮薇呆呆的看着他,愣愣的听着,半响,她好像失去了无法无天跟陆景晟对抗的力气,整个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抬起头来,却只见陆景晟快速的掩去了嘴角的冰凉,她僵了一下,良久之后,居然有心思笑了出来,叹气般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
陆景晟不语,可上挑的眉毛还是能看出他的疑惑。
“我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尽心,也学不会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丛林法则,什么家族、什么利益,统统都跟我没有干系。那么,我为什么要在里面沉浮,去学会你们的那一套。”
陆景晟听得心脏一阵发紧,他知道,事情朝着他最不想见到的方面发展了。一步步压迫的靠近尹絮薇,把她圈在自己和窗户之间,捏着窗台的手用力的指节一段段发白。狠声道:“这就是你的决定,丧家之犬一样躲起来舔伤口,自暴自弃的呆在角落里不出来。啊!尹絮薇,你真的是长能耐了!”
尹絮薇想说,我不是长能耐了,我只是明白了,明白什么事,什么人才能让我去付出,去关注。她已经浪费了太多了时间,放弃了大好年华在这里实在不值得。
尹絮薇看着陆景晟的眼神说不出什么意味,但显然已经没了刚才的厌恶,却让人觉得有些怅然。她的表情是实实在在的脱离了虚假,带着真实,却不是陆景晟现在想要的。
“陆景晟,你认为陆泠妍真正学会了你们圈子里面的那一套吗?”尹絮薇并没有躲避他的压迫,而是抬起头来直直的和他双目相对,两个人之间相差的距离不过十公分,可是两人都毫不退让。
尽管,只要哈上一口气就能感到对方的气息,灼热的,不可忽视的。
陆景晟听了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尹絮薇毫不在意的看着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又多尴尬,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去掉了之后还带上了微笑。可恶的,坦然的微笑。
“没有是吧!”尹絮薇看着他乌黑无光的瞳孔,心里竟然有点说不出的难过,恐怕陆景晟现在自己也没发觉,他眼里带上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陆景晟怎么可能会惶恐,他不应该会惶恐才对,这种负面情绪,他一点都不应该沾染上。
请原谅她孤注一掷的做下这个决定!尹絮薇有些悲凉的想着。
“所以,陆景晟,你不用那么急切的想要帮我适应你们的规则,我注定了无法在里面很好的生存。”除非,我把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但那还是尹絮薇吗?她已经迷茫太久了,该清醒了。
陆景晟尖锐的目光看着她,想要剖析到她内心深处一样,想要把尹絮薇的心脏都展现在自己眼前一样。可是,他永远都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惊雷一般的恍然还没真正明白开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比昙花开放还要短暂的瞬间,没有盛开就开始凋谢。
陆景晟面孔狠狠抽搐了一般,他放开环着尹絮薇的双手,往后退了几步,恢复了脸上的表情冰冷。声音却像是没有上好润·滑的机器一般艰涩生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尹絮薇仍旧笑着,那样子却比不笑更加难看。她说道:“其实就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一个懦夫,打不过别人就只能逃跑了。”
陆景晟的手还在颤抖着,可是他显然想要控制自己不要这么放任下去了。已经努力一个多月了,时间再延长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尹絮薇,你真让我失望。”
尹絮薇的叹息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消散在重重的关门声中,很快湮没不见。
“那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