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眼神坚忍,一身大红的衣裳,万分凄美。
沈慕琼了然地点头:“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死了,你娘也活不下去?”
谁知小姑娘抿着嘴摇头:“我不会死。”
这倒是让沈慕琼眼前一亮:“为什么?”
听她这么问,小姑娘却沉默着什么也不说了。
她十岁,理性且警惕,沈慕琼多少还是从她身上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拿出钥匙,打开了地牢的门:“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她说,“我有办法,让你和你娘都活下来。”
谁知,小姑娘却并不相信。
她从衣服中抽出一把匕首,刀刃指向沈慕琼:“你别骗我了。”她说,“我要亲自斩了蛇神,我要活到那一刻!”
刀刃上闪着寒光,小姑娘的面颊格外镇定。
倒是沈慕琼,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
她眨了眨眼,没往里面进:“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沉默不语。
沈慕琼蹲下身,与她平视着:“你想斩蛇?”
“嗯。”
“你不怕他?”
“……”小姑娘身子颤抖了一瞬。
沈慕琼一手支着下颚,唇角微扬,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了:“可是不行呢。”她微微眯眼,“张娘费尽心思把我请来,就是让我替你斩蛇呢。”
听到张娘两个字,小姑娘的眼眸亮了:“姨姨?是姨姨请你来的么?”
沈慕琼点了下头:“我叫沈慕琼,是青州咒禁院正术……”她边说,头上又慢慢显现出了晶莹剔透的鹿角,“也是守护青州百姓免于妖祸的人。”
那一对晶莹的鹿角,照亮了半个牢笼。
小姑娘又震惊,又崇拜,手里的匕首慢慢换了方向。
“我叫林欣。”她起身,向着沈慕琼福了个标准的礼,“是青州杏家村林府的姑娘。”
沈慕琼挑眉,目光落在匕首上。
就算听到这些话,小姑娘手里的匕首也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只是换成另一种显得有些收敛的抓握方式。
确实是个冰雪聪明的,要是死在这可就太亏了。
“我理解你想要斩妖除魔的心情,但是不行,这条蛇我不能让给你。”沈慕琼站起身,“我还有些话,必须亲自问问它。”她话音和煦了不少,“你能不能和我换个衣裳呢?”
地牢中传出“哒哒”的滴水声。
林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歪着头诧异地“啊”了一声。
东方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姜随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他快马加鞭冲进城中,与先一步回来处理公文的石江撞了个正脸。
“吁!”一把拉停了马车,姜随翻身从车前下来,顾不上停留,大喊道,“沈周!带人跟我走!”
他冲进马棚,眨眼便有一众人马,快马加鞭往杏家村赶了过去。
石江快步走到马车后,忙撩开了车帘。
这里面不仅坐着张娘,还坐着一个他眼生的女子,还有一个裹着沈慕琼外衫的小女孩。
平白多出来几个人,石江也懵了。
他腾不出空来听介绍,忙问:“这是怎么了?”
张娘蹙眉:“沈大人去关押林欣的地牢,姜大人不放心就偷偷跟去了,结果就被沈大人将林欣给托付了出来。”
石江愣了一下,这可是大事。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在整个杏家村,余下的府衙势力,就只剩下沈慕琼一个!
“糟了!”石江脱口而出。
“什么糟了。”
熟悉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石江的后背在这初冬时节,猛地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另一边,姜随带着一众人策马狂奔,原本一个半时辰的距离,他硬生生只用了半个时辰多两刻。
只是,赶到杏家村时,姜随傻了。
整个村子瞧不见一个人。
他骑马在村里转了三圈,只找到了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妇。
“老人家!祭坛在什么方向?离此地还有多远?”
老妇颤颤巍巍的抬头,望着马上的官爷,冷笑一声:“救不了,你们救不了……”
她抬手指着姜随的面颊,哈哈的笑了:“救不了啊!你们救不了……双儿也是这么死了,所有人都看着她去死,没人能救……没人能救啊!”
说着说着,老妇笑着哭了,哭了又笑,再也说不清楚一句话。
这可急坏了姜随,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扯着马缰的手泛出微白。
远处,一道狼烟直上云霄。
狼烟下,祭台上,一身红衣,小姑娘模样的沈慕琼跪在地上。
她头盖大红的盖头,像是待嫁的新娘。
祭台四周很有节奏地打着鼓点,原本大好的天气,渐渐起了阵阵阴风。
“吉时已到!”冯休的声音响起,“上路!”
随着鼓声越来越响亮,一旁林高阳装模作样的哭声也越来越大声。
街坊四邻提着礼物前来道贺,人人都是羡慕的眼光:“林老爷,你们家今年又要发达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日后林老爷多提携提携。”
沈慕琼稍稍抬头,眼角的余光瞧见了林高阳惺惺作态的模样。
他一边擦眼泪,一边瞧着眼前人手里端着的盘子。
那上面盖着红布,乍一看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林高阳也不避讳,直接掀开红布一角。
大约是瞧见了令他满意的礼物,方才还做戏哭泣的脸,马上换成了喜盈盈的笑容:“哎呀,你这说的多见外啊,乡里乡亲的,那自然要多帮个手啦。”
他给一旁家仆使了个眼色,盘子便被端了下去。
如此循环往复,收的礼品在一旁堆成了山。
沈慕琼瞧着,只觉得恶心。
见祭坛上的人没反应,冯休又催促了一次:“还愣着干什么?吉时到了,你该上路了。”
一旁林高阳又作势要哭,假惺惺蘸了蘸不存在的眼泪。
沈慕琼看着他,按耐住想吐的感觉,起身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先解决了那条蛇,她就回来解决这两个混账东西。
说是祭坛,实际上是位于蛇窟前的一片平坦开阔的地面。
所谓上路,就是让祭品自己走进那洞窟里。
那洞窟看起来有两层屋檐那么高,在初冬这样的寒冷的日子里,吹出阵阵暖风。
沈慕琼边走边瞧着一旁严阵以待的村民,他们一个个手持棍棒铁锨,神情漠然。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以前的祭品里,没有一个人逃脱出去了。
这般想着,她渐渐进洞。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骚动,再回头,就瞧见洞口已经被村民用铁栅栏、木栅栏,堵了个严严实实。
沈慕琼冷哼一声。
正好,她还挺怕那蛇神,跑了呢。
等熟悉了洞窟的环境后,她望向幽深的洞穴里。
说来有趣,这号称蛇神的居所,洞壁却燃着火把,路线清晰可辨。
可是越走,沈慕琼越觉得不对。
火把的光,照亮了地面。
那里零零碎碎的,一层叠着一层的,都是凡人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