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所不睹不信人,若蝉之不知雪坚。”————————
河东此时有董承两万余人镇守,当地豪强即便不满,也不敢闹出什么事来。更何况河东士人近来与董承极为亲近,为了结交董承,捐输粮草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这个就得找卫觊来一问究竟了,河东一郡到底有没有这个心,还得问问他这个当地人。”皇帝不说能不能供应,反倒先占了个名头,说道。
这时荀攸忽然说道:“护匈奴中郎将段煨此时屯驻西河郡,熟悉并州情势,若是用兵上党,不如诏使同行?”
贾诩面『色』蓦地一僵。
让董承就地征粮以弱河东豪强,不仅能为皇帝以后拔除河东豪强、彻底收回盐池张目,更能间接地为贾诩所举荐的太守王邑解决时下的困境。
王邑、张济都是与贾诩关系亲近的臣子,如今荀攸又把段煨牵扯进河东,显然是别有用心。
两人躬身却步退出殿外,贾诩与荀攸并肩而行,待走到殿下后,贾诩突然对荀攸说道:“诩真是有些看不透荀君了。”
“贾公。”荀攸转过身来,正对着贾诩,面『色』沉静的说道:“你又何尝让人看得透了?”
贾诩沉默不言,对荀攸躬身作了一揖,荀攸也不辞让,与他对着躬身作揖。
高手在对决时总是要相互抱拳、口说承让,此后便是生死相搏。
两人互相作揖过后,彼此坚定了神『色』,各自转身离去。
初平三年十一月八日,车骑将军董承、羽林中郎将徐荣、护匈奴中郎将段煨合兵近三万人,在河东、上党等地豪强奉献钱粮之后,率军东进,冒着风雪击败了上党郡内盘踞多年的寇贼与黑山军部分余众,正式进入上党郡治所在的长子县。
过了数日,趁着风雪初停,董承命段煨领兵北上壶关,铜鞮、潞县、襄垣等县皆遣上计吏赴董承军中,表示重新归入朝廷治下。
与此同时,前将军朱儁也领兵万余抵达孟津渡,与河内郡隔河相望。河内张杨被夹在上党董承与河南朱儁两人兵锋之间,立即表明立场,遣使入朝,并参与到催促袁绍尽快查明元凶的行列之中。
作为袁绍曾经亲近的盟友,张杨的倒戈无疑是对关东诸侯发出了一个信号,紧接着,幽州牧公孙瓒便让刘备、单经发兵强攻臧洪于平原;东平相曹『操』勒兵发干,观望局势,毫不理会刺史田芬在后催促。袁术也在南阳蠢蠢欲动,做出一副北上的姿态。
这个局势对袁绍来说已经非常急迫了,他若是还不给出一个交代、或是及时将刘虞、裴茂等人礼送出境,那么等待他的就不仅仅是以朝廷、袁术为首的口诛笔伐,而是真枪实战了。
冀州,邺城。
刘虞缓缓走到庑廊下,看到外面的雪在庭院中纷纷扬扬,旋起旋落,小小的庭院银装素裹,别有意趣。
一股寒冽的风夹雪吹来,顿时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在沉闷的屋子里待久了之后,刚一呼吸到这种清澈冷冽的空气,使他迟钝昏沉的思绪一下子清醒过来。
裴茂穿着一件厚厚的大氅,从后面走了过来,站在刘虞身边,看着素白的雪景,忍不住说道:“想不到邺城的雪都有这么大,可见蓟县如今应远胜于此吧?”
刘虞侧过身去看向裴茂,微皱的眉头略一舒展开去:“难不成裴君想幽州了?”
“非也。”裴茂摇头否认道:“只是想起了公孙瓒,他现在应该很气愤这场雪。不然哪用得着嘴上吵闹,早就派兵南下了。”
刘虞冷笑一声:“我等于冀州遇刺,此子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气愤?外间的局势我虽然不甚明了,但就看这些天府中的那些负责‘照料’起居的奴仆、军士就可以知晓,袁本初气势上输了。”
裴茂微微沉『吟』,忽然问道:“使君以为,当日那伙贼寇到底是何人指派?”
“这些年虽然各地都有贼寇肆虐,但总不至于胆敢冒犯朝廷使臣。”刘虞淡淡说道:“依我之见,应是公孙瓒。”
裴茂闻言一笑,不再多话,他知道以刘虞对公孙瓒的成见,以至于一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便会怀疑到自己的仇敌。
这本无可厚非,刘虞显然也认为自己有些意气,赧颜说道:“莫非裴君另有揣测?”
裴茂抬眼看向墙外鳞次栉比的屋檐瓦片,以及纷飞的败絮飘雪,缓缓说道:“我也认为是公孙瓒。”
“哦?”刘虞这下惊诧了,不由说道:“此话怎讲?”
“袁本初爱惜羽翼,断不会在自己治下做出这种事来。”裴茂将手拢在袖中,两手虚握:“我等在冀州遇难,对他来说本没有好处,反倒会让他陷入困境。”
“话是如此,可袁绍偏将我等羁留此地,不许动身。”刘虞虽然感情上怀疑公孙瓒,但从道理上讲还是认为袁绍有极大动机的,他疑心道:“我现在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裴茂斜睨了刘虞一眼,揶揄道:“若真做出那种事来了,使君又将如何自处?”
“唯有一死而已。”刘虞本『性』忠厚,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也依然不会选择走上那条让人不齿的路。
裴茂肃然起敬,赞道:“使君大义,让在下佩服!”
刘虞谦抑的摆摆手,说道:“现在我等都囿于此地,当务之急,还是设法离开才是。”
“这有何难?”裴茂显然是胸有成竹,说道:“这么些天了,也是该有人上门求见了。”
话音刚落,这时果然有两人肩头覆雪,从外间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正是随行的骑都尉田畴,他对二人行礼过后,如是说道:“袁冀州手下荀谌求见。”
“荀谌?”裴茂说着,又看了眼刘虞。
刘虞怕裴茂不知道,立即解说道:“此人就是当初劝说韩馥献让冀州的说客,是颍川人。”
“颍川荀氏啊。”裴茂点头说道,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朝廷里的另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