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高行洁,不可保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必卑贱。”论衡逢遇
荀彧虽然本『性』温驯宽和,但从来就不是个悲天悯人、突然会善心大发的人,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曹『操』楞了一下,忽然笑了:“文若这是要我市恩于谁?又或是让谁市恩于谁?”
“这不是市恩,这是作为臣子的本分。”荀彧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朝廷还跟历史上那样弱势,曹『操』自然不会将攻讦田芬寄托在朝廷上,可现在不一样了,太仆赵岐作为朝廷的使者,正持节在河南、颍川等地安抚州官。这个时候田芬出了错,曹『操』正好可以借此当个题目。
曹『操』打算让济北王将会出现的冻饿来让朝廷处置田芬,而荀彧虽然与曹『操』目的一致,做法却显得人道多了。他打算让曹『操』在田芬拒绝对济北王的救助的时候,由曹『操』吩咐听命于他的州从事给济北王措置粮草。
要知道如今兖州四个从事之中,『毛』玠、满宠、吕虔都是曹『操』在当兖州牧的时候一手征辟上来的。即便如今兖州的主人是田芬,但他们与曹『操』之间仍有着君臣之义,何况曹『操』雄才远胜田芬无数倍,他们自然知道该对谁阳奉阴违。
所以有了这些人的襄助,那么最后在这件事上谁做得对、谁多的不对,自然就显而易见了。这么做不仅同样能达到曹『操』打压田芬的目的,而且还能顺带维护刘氏宗亲的颜面。
在荀彧看来,曹『操』虽然有治世雄才,有志于兴复汉室,但很容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会走上歪路和极端,最后『迷』失自我。所以荀彧每回在曹『操』要走极端时,都会尽力查漏补缺,既能达到目的、又能不失汉臣的本分。
曹『操』对此也从善如流,经过一年多的共事,两人彼此相得,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臣子的本分。”曹『操』忽然冷笑一声,说道:“这各地牧守,可没几个人是真的恪守臣子本分。我是一个,除此之外,刘幽州也算一个,身为宗室、名实俱在,可依然拒绝僭逆,实在是让人敬佩。至于那袁家兄弟,嘿,不提也罢。”
程昱这时干巴巴的说道:“赵公在雒阳迁葬帝、后陵寝,以节相招各处方伯。结果没有一个人去,袁术甚至还想让赵公降尊,自己去南阳寻他,真是可笑。”
嘴上说着可笑,其实程昱的脸上毫无一丝表情,他的语气总是这么令人奇怪,看似简单的话语却像是不怀好意。
戏志才皱了皱眉头,他一直都有些不习惯程昱说话的样子,此时也不去看对方的表情,侧头对曹『操』说道:“若不是明公要忙于征伐蛾贼,脱不开身,不然我等如何也要去一趟雒阳。”
“是啊。”曹『操』哈哈一笑,无不遗憾的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过我已派王必赶赴雒阳,陈说缘由,尽力输诚,跟其他人比起来,也不算是怠慢了天使。”
曹『操』遗憾的是不能借此在赵岐面前『露』个脸,不然的话,他作为第一个朝觐天使的诸侯,必然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而荀彧也在一旁『露』出略带惋惜的神『色』,跟曹『操』的夹带私心不同,他纯粹是真的遗憾未能朝觐天使。
“此间事了,若是赵公不急着回长安复命,我年底之前应当可以赶赴雒阳。”曹『操』敏锐的注意到了荀彧的神『色』,立即安抚道:“到那时候,文若不妨与我偕行,我等一同朝觐天使,以示臣节。”
荀彧很快收起了情绪,他并没有把这当做是曹『操』对他的市恩,反倒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谨诺。”
曹『操』见了,暗地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早已渐渐察觉眼前这位本属于他的子房自打听闻关中朝廷这些个月来发生的事后,心境就已经开始变了。
所有人都知道,董卓倒行逆施、悖逆不法,身死族灭那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就连曹『操』一开始都猜想的会是外臣或是拥兵的将校诛杀董卓虽然事后证明确实是全程出于司徒王允等人的谋算。
但他们都没有想过,皇帝在之后居然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不仅名正言顺的黜退了首功王允,而且还完美的处理了李傕等人的叛『乱』,收回了早已旁落的君权,表现了出一副中兴之主的气象。
天子明睿,汉室将兴,这固然是曹『操』心中所愿,只是由此导致了荀彧从一开始的辅佐曹『操』匡扶汉室,逐渐转变为积极向朝廷靠拢。这种身心上的变化,却是曹『操』所不愿见到的。
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曹『操』另起题目,对荀彧说道:“黄巾降众都安排的如何了?”
“百余万黄巾降众,都已按明公所言分置东平、济北以及东郡等地,效仿朝廷在关中推行的屯田之法,编成了屯户。”荀彧从案头拿起一份简牍,一丝不苟的递给了曹『操』。
曹『操』拿起简牍大致翻了翻,状若无意的说道:“枣祗在得闻朝廷屯田之政后,大为激奋,常跟我说这是治『乱』良策,几次建议我推行下去。所以我打算如朝廷屯田的规制,表奏他为典农都尉,专司屯田。对了,还有任峻,若不是任伯达居守后方与田芬应付扯皮,我军粮草未必能供应充足。”
他一口气说完,把简牍卷了起来,轻轻握在手上,看向荀彧,像是在询问对方的意见:“屯田这件事,不如就交给他与枣祗去办,这样我军今后也不至受制于人,文若以为呢?”
程昱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看了看曹『操』、又看了看荀彧,在心里面如是想着:
这段时间都是荀彧在忙着处理安置降众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忙完了,曹『操』却一句话就将后续工作转交给了旁人。虽然曹『操』说是为了保证自家的粮草能自给自足,防止田芬再拿这个掐他的脖子,但无形中也是削弱了荀彧的部分权力。
当然,这些都是无凭无据的揣测,至于曹『操』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就只有曹『操』本人知道了。
程昱想完,不由得『插』话道:“文若适合高屋建瓴,洞观全局,亲自去做这等琐事,实在是屈才了。明公这么做,正好人尽其才、各奉职守。”
“说的是极!”曹『操』开口笑道,对程昱话里带着的维护之意表示赞同:“文若是王佐之才,若是做这等琐事,天下人岂不是要笑我曹孟德无识人之明?”
荀彧笑了笑,他永远都是那么从容不迫,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态度温和的样子:“正好彧也不愿琐事缠身,劳累形体,如此便谢过明公了。”
“明公。”这时部将陈宫从外走进,手中拿着一份绢帛,对曹『操』说道:“袁冀州派人传告,望我们速速领兵北上,配合臧使君兵伐刘备、单经。”
对刚才的机关算计和民政治事一直『插』不上嘴的戏志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抬头问道:“袁冀州不是和公孙瓒在天使的调解下说和了么?怎么又开始动兵了?”
陈宫皱着眉,似乎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天使裴茂赴幽州不单是为了说和二人,而且还带了朝廷的诏书,封拜刘幽州为并州刺史,公孙瓒接任幽州牧!”
“什么?”曹『操』不免诧异道:“天使还暗携密诏?”
“是啊!且不说公孙瓒接任幽州后,河北局势将如何变化,且说刘公随使节南下,刚到冀州,就遭遇了贼军。”陈宫一口气说道:“虽然刘公和使臣都没有事,但这次贼寇行刺震动河北,公孙瓒诬陷是袁冀州唆使的贼寇,所以才使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以『逼』迫袁冀州。”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