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家具大部分都是暗色的梨花木,整套房子显得越发死气沉沉。
晏淮之正四处打量,大门突然被敲响了,他立刻站了起来。
楼闻筝也从房间探了个脑袋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她去开门,门外站了个拄拐杖的老太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估计有六七十岁了。
“奶奶。”楼闻筝喊道。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才不太确定的喊:“含章?”
“我是闻筝。”楼闻筝伸手搀了她一把,把她扶进来,顺便对晏淮之说:“这是我邻居家的奶奶。”
晏淮之立刻问好:“奶奶。”
老太太似乎不太识人,颤颤巍巍的在沙发上坐下,问楼闻筝:“你怎么回来了?”
“小姨说房子要卖了,我回来收拾东西。”
老太太点点头:“卖了也好,以后就别回来了。”
楼闻筝没接话。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我给你煮点面条。”老太太说着就要起来。
楼闻筝连忙说:“不用,我等会儿去外边吃点就行了,你别忙活了。”
“也行。”老太太叹了口气,又迷糊起来:“你妈呢?”
“……她不在家。”
“又把你一个人丢家里。”老太太抱怨道:“你一个小娃娃,她怎么放心哦……”
“……”
“不是要收拾东西吗?赶紧去吧,不用管我,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好。”
楼闻筝低声对晏淮之说:“奶奶有老年痴呆,时好时坏,她说的话你别当真。”
“嗯。”
楼闻筝转身进屋继续收拾东西,客厅只剩下晏淮之和老太太。
老太太目光落到晏淮之身上,突然喊他:“闻筝都长这么大啦。”
晏淮之哭笑不得:“奶奶,我不是闻筝,屋里边那个才是闻筝。”
“胡说,那个明明是含章。”老太太不高兴了:“我虽然年纪大了,人还是认得的。”
晏淮之迟疑道:“含章是谁?”
“含章是你双胞胎妹妹呀,傻孩子。”老太太笑了起来,伸手过来拉他,压低声音说:“小时候你妈妈最疼你,明明是含章先放学回家,半碗红烧肉她藏都要藏起来给你吃……嘘,这些话不能让含章听到,她会难过的。”
晏淮之茫然了半晌,隐约理解了老太太的意思。
楼闻筝有个双胞胎妹妹,小时候母亲更偏心于他这个男孩。
“那……含章去哪儿了?”晏淮之问。
老太太被他这么一问,茫然起来,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疑惑道:“对啊,含章去哪儿了?三岁半那年发烧的是你还是含章来着?我记得当时没了一个,没的人是含章还是闻筝?”
晏淮之心头微微一震。
“奇了怪了。”老太太站起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十分肯定的说:“没的人是闻筝,闻筝死了,程染伤心了好久呢。”
晏淮之:“……”
老太太走后,晏淮之有些坐不住了,他走到房间门口,楼闻筝正把两个相框往袋子里塞,相框太大,她单手塞不进去,晏淮之走进去替她撑开袋子,瞥见相框上裱着的照片是一个孩子。
“这是……你妹妹?”
“嗯。”楼闻筝拉上袋子的拉链,主动说:“她三岁就死了。”
“那你妈妈……”
“抑郁症,去年年初从这栋楼楼顶跳下来,也死了。”楼闻筝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没关系的事。
晏淮之:“……抱歉。”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楼闻筝整理好袋子,又打开柜子开始搜里面的东西。
晏淮之看着她忙,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遍,落到窗户旁边的长桌上时,他一愣。
长桌上摆着烛台和香炉,旁边还放着一盏已经熄灭的长明灯,这显然是个简陋的祭台,而原本放遗像的地方已经空了,想起刚刚塞进袋子里的相框,他心里升起一个难以言喻的想法。
这家的女儿叫楼含章,死于十三年前,而这十三年间,母亲一直在家里为她设祭台点长明灯,把她的遗像供奉在这里。
抑郁症,被掰扭曲的窗户铁丝网,厚重的遮光窗帘,摆在家里的祭台,跳楼自杀……几个关键词迅速在晏淮之脑子里串联出一起悲剧,而这起悲剧有可能贯穿了楼闻筝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期。
他突然很心疼。
“闻筝。”晏淮之叫她。
“嗯?”
“以后你跟我吧。”
楼闻筝一愣。
“我……来照顾你,有事替你顶着,好吃的让你先吃,好玩的让你先玩,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被人欺负。”
楼闻筝转身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
晏淮之:“……”
“我不可怜。”楼闻筝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还是谢谢你,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
这一刻晏淮之很想说,我不想做你最好的朋友,我想做你生命中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的那个人。
可理智制止了他。
楼闻筝正要回头继续收拾东西,晏淮之突然拉住她,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拂了一下。
“嗯?”
“沾灰了。”
“谢……”
“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的女声让房间里两人都是一怔,齐齐扭头,在看到来人那一刻,楼闻筝突然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挣开晏淮之还握着她的手。
“小、小姨,你怎么来了?”楼闻筝磕巴了一下,跟个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小学生一样,紧张全写在脸上。
女人走进来,她大概四十岁左右,法令纹很深,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又严肃又刻薄,一看就知道不好说话。
程落目光从晏淮之脸上一扫而过,不答反问:“他是谁?”
“我同学。”
“为什么把人带到家里来?”
楼闻筝攥着衣摆,小声说:“他来帮忙搬东西。”
“就这点东西,还需要别人帮忙搬?”程落冷冷的说:“你出来。”
说完她率先走出去。
楼闻筝正要跟出去,晏淮之拉住她,低声问:“你亲戚?”
“我妈的妹妹。”楼闻筝脸色发白。
晏淮之还是第一次看到楼闻筝被吓成这个样子,他皱眉:“你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