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浸润三年,君歌对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敏锐度,远超常人。
苏辰平时一副油盐不进、惜字如金的铁疙瘩模样,突然示弱,定有古怪。
虽然字字句句都很有道理,但话放在他身上,就感觉像是甜粽子加了盐,不对劲。
被她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的苏辰,手指揉着自己暴起的青筋。
没想到自己侧写十年,终于遇到了个传闻中反侧写的,还正好又是个搞痕检的。
他盯着君歌,咬牙切齿的吐出来几个字:“少废话。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这才对嘛。”君歌了然点头。
这才是她认识的苏辰。
她探身前倾,勾唇浅笑:“怎么说也是我认可的男人,你可以弱,反正我保护你。”
君歌的手指自下而上的指着他的眉心,一股霸气由内而外的发散出来:“但我的人,输什么都不能输姿态。”
那摄人心魄的笑容,让苏辰的心头漏了几拍,他低头深吸一口气捂着眼睛,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着。
真该死!
“你这种话是不是张口就来?”他低沉着声音,微微抿嘴,“说的很好,以后不许说了。”
他喉结上下一滚:“听着烦。”
“你烦我就更要说了。”君歌嘿嘿一笑,“免得你说我招惹你。”
苏辰语结。
她怕是对招惹有什么误解吧!
“对了。”君歌撩开帘子瞧了一眼,郑重道,“擅自行动是我不对,但好歹不算是一无所获。”
她说:“我在富府内院的横梁上,见到周熏了。”
至此,苏辰才缓缓放下了手,点头道:“我知道。”
君歌咂嘴,“嘶”了一声:“有你不知道的么?”
“没有。”
君哥:……
她嗓口冒一缕白烟。
算了,比起刚才那个样子,她还是更习惯他现在这一如往昔欠揍的模样。
“倒是你,在堂室说了那么久,问出个所以然了么?”
苏辰抬眼望过去,半晌,自怀中拿出一个被帕子包着的物件。
他伸手递给君歌:“轻拿。”
里面是一只白玉的茶盏,通体纯白,在帕子上,手心里,让君歌看的不明所以,十分诧异。
“富有为亲手捏起的。”苏辰淡淡道。
“指纹?”君歌愣了一下,明白了苏辰的用意。
但也就明白了一瞬,便比先前更迷糊了。
“你这单独拿个白玉茶盏回来,就算有指纹,我跟什么玩意比对啊?”她蹙眉,“这东西……”
“急什么。”苏辰道,“坐以待毙,不是青龙卫的风格。”
谁知君歌干笑一声:“不是,我想说,你在堂室这么半天,就摸了一只茶盏?”
这效率未免太低了!
马车停在了老六生前出活的客栈,陈海已经在逐一询问。
见苏辰的马车姗姗来迟,只瞄了一眼,仍旧专注于眼前人。
“他在这里喂了这么久的马,平日睡在哪里你都不知道?”陈海眉头紧皱,“你这不是包吃住么?”
客栈掌柜蹙眉:“大人,包吃住是包吃住,但是大家都是席地而眠的,没有个固定的位置啊!”
“我这客栈,平日里只有些镖局的镖师,压着箱子来,上好的客房都留给他们了,我们剩下的这七八个人,全都是找个干净地方,打个地铺就睡了。”
他越说越委屈:“再说了,最近这天气一天比一天要命,睡在屋里那是热的根本睡不着啊!”
“所以,你这里少了个人,你都不知道?”苏辰踱步上前,背手而立,手里一块六扇门的牌子在掌柜面前晃了一眼。
做生意这么多年,掌柜的一眼就认出那牌子不好惹。
眼神往他腰间的长刀瞄了一眼,更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下意识的别开目光,不太高兴的嘟囔了一句:“每天活那么多,谁知道他是不是不想干了走了啊。”他撇嘴,“我们这来来往往的本来就多,一直缺人,不愿意干的收拾下就走了,又不奇怪。”
不奇怪,才是最大的奇怪。
苏辰目光环视了一眼这间客栈。
不仅不能说是破败,应该说在东山镇外,贴着官家的驿站,抱团而成的东山驿城里,条件数一数二的。
桌椅板凳不见掉漆擦痕,所售菜品里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光是酒水就能提供清香酱香……粗略一数十多种。
楼上楼下,前院后院,这么的大的客栈,带上厨子,算上已经身死的老六,却只有七八个小二。
“他不愿意干了,难道也不愿意要银子了?”苏辰看着掌柜。
“没到结算工钱的日子,他就是要银子那也拿不到啊!”掌柜拱手,“再说了,这位官爷,我们客栈是小本生意啊,我诚诚恳恳兢兢业业,一个月下来也赚不到几个钱。”
“创业艰难,两袖清风。”他哭丧个脸,摊了摊手。
“你这哭穷不专业。”忽而,君歌道。
她手里拿着根墨条,眯着眼睛念出来上面的几个字:“良临藏墨。”君歌轻笑,“一百两一根,大多收藏,你却用了一半。”
“哎这位官爷!你怎么随便翻别人东西呢!”掌柜的面颊一白,瞄了一眼在另一旁的几个小二,见无人察觉,才继续道,“那都是假的!”
他话还没落下,苏辰便踱步上前,伸手直接抓着君歌的手腕,将她手里的墨凑在鼻子前闻了下。
墨香纯正扑鼻,没有煤炭臭气,也没有腐味。
苏辰没松开君歌的手腕,只用另一手手指轻轻弹了两下。
响声清脆。
他睨着那质地柔润,不见开裂,光滑泛着青紫光泽的“假”墨条,回过头睨着客栈掌柜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直言:“账册在哪里。”
掌柜瞧着他,突然就来了气势:“哎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我瞧着是出了人命案子才配合你们一下,你们倒好,又是查墨又是要账本的?你们到底干什么来的?”
苏辰没理他,径自绕过柜台,将放在台后最上面的一本账册扯过来翻开。
“你住手!”掌柜见他这般我行我素,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你们捕头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外头天大的案子不查,盯着我一个小客栈挖地三尺的说查就查?谁给你的权利!把你能耐成这样!你上司是谁!你敢不敢报上名来!”
苏辰一边听,一边两指从账本上那“营收负三两”的字样上划过。
“不才苏辰。”他头也不抬,“去搬救兵吧。”
他说:“晚了,你这客栈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