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是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君歌,闻着铺面的檀香味,看着这个男人漆黑的缁衣衣领。
当即抬腿,使劲一踹。
苏辰故意没躲,却不想她竟如此用力,面色一白,踉跄两步,弯着腰,手按着她的肩头,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好好”。
好个头啊!
君歌几乎死亡凝视,戳着苏辰的头顶,吹胡子瞪眼。
在二皇子掌控的大理寺里演这么一出,日后甘露殿上那位九五至尊,要是不对君歌这个皇帝暗卫的忠诚起疑,她名字倒着写!
派来查苏辰谋反证据的暗卫玄武,将将过了三个月,就跟被查的人“私定终身”不说,还在别人的院子里上演了一出为爱疯魔的戏码。
君歌深吸一口气,怒目圆瞪,狠狠的将苏辰的手从自己肩头拍了下去。
活该被踹!活该疼死!
她白了苏辰一眼。
“啪啪啪”三声,伴着一阵大笑,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自觉的让出来一条路。
二皇子周熏一身白衣,手持一把扇子,笑的像是花一样:“没想到啊!你苏辰也有今日啊!”
君歌后背一僵,拱手行礼:“下官君歌,见过二皇子殿下。”
她将头埋得很低。
方才还疼的直不起腰的苏辰,此时却扯了一把她的手臂。
就在君歌以为这个男人又要把自己推到前面去的瞬间,她被苏辰扯着往后踉跄几步,大半个身子都被他挡住了。
“二皇子殿下。”苏辰拱手,“让您见笑了。”
说完,他调整了一下站姿,几乎将身后的君歌全都挡住了。
这模样,让周熏越发好奇。
好奇君歌到底是何许人,怎么偏偏这烂石头把她盖的这般严实?
“苏辰,法场行刑结束,你来大理寺只是归档。”周熏的扇子点了他的肩头两下,“快去吧,黄大人在等着你呢。”
说完,他甩开扇子,一边探头,一边以扇挡了半张脸:“君大人等着也是等着,这样吧,与我小酌两杯?”
君歌蹙眉,她属实不想和周熏单独会面,可对方皇亲国戚,这邀约,不好回绝。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苏辰冷哼一声:“不可。”他冷冷道,“要么一起,要么就改日再议。”
他说的字字棱角,几乎从周熏圆滑世故,满面笑意的脸庞上,碾压了过去。
周熏捏扇的手紧了。
“也好。”他面上笑意不减,让开了一条路,“那便一起,也热闹。”
转过身,周熏面颊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朝野的石头,油盐不进的苏辰。
也就只有他,才敢这般生硬,不计代价的与周熏做对了!
这茅坑里又臭又硬的家伙,周熏却因需要他牵制御史台而动不得他。
满心窝火。
早晚有一天,非得亲手拧下这苏狗的头!
见周熏走远,苏辰才回眸瞧了君歌一眼,他让开了一条路,淡淡的说:“二皇子好色。”
说完,背手,往另一边走去。
君歌看着他的背影,想到方才他的挺身而出,抬手挠着头,快步跟了上去:“抱歉啊。”她说,“我下次轻点。”
还有下次?
苏辰蹙眉,打量了她一眼:“若真有下次,你最好能负得起责。”
“什么责?”她一脸迷茫。
苏辰服了,面黑如墨,冷哼一声,甩袖快步急行。
这别扭的样子,君歌懂了,原来是断子绝孙的责。
她双手抱胸,小声道:“想得美。”
趁着苏辰同大理寺少卿周旋的时间,君歌深沉严肃的梳理着近期发生的一切。
不管是东山的案子,还是画师的案子,乃至刑部捕头一案,都让她觉得自己看到的,皆是扭曲的、虚假的。
他们背后,都有朝野纷争、夺嫡之战的影子,都有各方势力的牵扯与博弈。
百年大晋,自几十年前,皇帝周益龙登基之后,就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在位二十余年,二十余年不早朝。
如今朝野说的参奏,说的上朝,已经变成了隔三差五,自圣上书房的甘露殿前,转一圈的形式而已。
归根结底,是因为周益龙的皇位,是不合规矩的杀兄夺权。
他虽然顺利登基,大权在握,却无比怕死。怕有人和他一样,也走这条弑君的老路。
渐渐的,大晋的皇族,就成了天下的笑话。
宦官专权,外戚把持朝政,可谓是将气数已尽需要的几样特征,一口气收集全了!
太子痴傻,二皇子却谦卑良善,对治国颇有见地。
仿佛几十年前那场弑君篡权的荒诞剧目,仍然未曾落幕,蠢蠢欲动的将要演绎第二周目一样!
君歌站在大理寺的院子里,背手看着盛放的花朵。
这当中,势力三分,宦官为首的保皇派,外戚为首的二皇子一派,已经保守的老大臣为首的太子一派……
越是复杂,越见人心险恶。
反倒是苏辰,这所谓意图谋反的叛臣,却沉稳内敛,好似三不沾一样独善其身,让人捉摸不透。
“别被苏辰那一副冷傲君子的模样给骗了。”
君歌一滞。
二皇子并没有去回廊凉亭上坐以待毙,而是笑盈盈的,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趁着苏辰不在,先一步接近了君歌。
该来的,躲不掉。
君歌抿嘴,转过身,对上身后颔首致意的翩翩君子:“殿下。”
周熏看着这张脸,瞳孔一缩,顿了片刻:“我们曾经见过?”
“不曾。”君歌斩钉截铁道,“殿下常去御史台?”
周熏打量着她,半晌,笑着摇头:“当是走眼了,将君大人与一位故人叠上了。”
他眸子里倒映着君歌的面颊,轻笑一声:“如今想来,那位从天而降,又不辞而别的故人,与君大人所寻,当是同一样物什。”
周熏笑眯眯的甩开扇子,挡了一下头顶艳阳,颇为感慨:“哎呀!此物正好在我手里,君大人要不要随我来?”
他说:“当年君维安一案的案宗,始终锁在大理寺卿的书案暗格里。”
“哗啦”一声,他抬手,拎着手里一串钥匙:“巧了,暗格的钥匙,我一直贴身携带。”
阳光下,知了声声阵阵。
苏辰被大理寺少卿故意牵制,就算听到了外面的话,却无法脱身。
就在他担心的时候,只听君歌干脆利落的说:“不去。”她话里带着嫌弃,“我们家苏辰说了,不能和您单独去。”
屋内,苏辰愣了一下。
这家伙,是要报他在影壁后算计她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