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歌没有听韩仁的话,她径自去了刑部。
穿过刑部的回廊,在仵作房的院子里,正好瞧见了手里拿着信的金十三。
“金大人。”君歌唤住了她,“可是那酒里的物什,查出结果了?”
阳光下,金十三见她一个人过来,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
她歪了下头,往君歌身后瞄了半晌,没瞧见苏辰的影子。
“就我自己。”君歌咧嘴笑起,“六扇门门主多忙啊,没空。”
金十三瞧着她,摇了摇头:“少蒙我。”
她面颊带笑,歪了嘴,目光自然而然的从一旁配房的门边扫过。
先不说苏辰人就在这,以金十三对苏辰的了解,眼下这模样,要么是故意让君歌一个人走动,要么就是……手头的正事,不能让她知道。
金十三这般想着,看了眼手里的信,径直递给了君歌:“反正你都来了,就给带回去吧。”
这倒是出乎君歌的意料。
原本,她觉得金十三和苏辰交情颇深,对她这个带着目的空降到六扇门的御史,应该持有极大的敌意。
所以这信,她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交给她。
见她愣住,金十三手伸的更长了一些:“拿着吧。”她说,“你不是着急查案么?”
君歌僵了一下:“查案是六扇门的事情……”
“别嘴硬。”金十三打断了她的话,“你父亲人缘极好,你为什么去六扇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热风习习,吹动君歌的御史缁衣。
天光璀璨,裹着刑部的仵作房,耳畔只有知了声,此起彼伏。
说出了口,金十三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忙开口弥补:“那毕竟是你父亲,你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她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岔开了话题。
“六扇门昨日送来的那小瓶酒里,混着的是‘走魂散’,还有‘合欢散’。寻常人饮下,不出半个时辰,气血上涌,身体和思路都会变得难以自控。”
金十三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君歌。
见她了然的点了下头,才将惴惴不安的心咽进了肚子里。
“好在刑部捕头都有受过这些训练,潜意识里应该还记得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金十三顿了顿,“拔剑互砍,其实是快速消耗气血最有效的方式。”
君歌抿嘴,问道:“那之前在酒楼的那壶小酒……”
“那里也有,且浓度明显比之后送来的高的多。”金十三回应。
“假如。”君歌没停下,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假如那满满一瓶的小酒,分别倒进两个大酒坛里。”
她抬手,回忆着左府埋在树下那两坛老酒的大小,比了一下:“比如这么大。”
“如果将那一小瓶的浓度倒进这么大两坛子当中,会不会稀释成更杨送来的那两瓶的模样?”
听了她的话,金十三沉默着、思量着,半晌才重重点了下头,肯定道:“合情合理。”
她有些诧异的瞧着君歌:“可那不就是说明,动手的人是左杰的媳妇么?”
君歌抿嘴,没有反驳。
“这……”金十三更加诧异,“这是为何啊!”
“不知道。”君歌道,“我来找您,也是想问问,左杰、程文清、还有汪明三个人,以前有没有办过什么案子……”
她顿了顿,话重了几分:“冤假错案的那种。”
盛夏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君歌站的位置,恰好在明灭交界的边缘。
她面带笑意,咧嘴瞧着金十三,怎么看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但站在阴影里的金十三,第一次感受到了苏辰为什么会说,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带着大大咧咧,毛手毛脚的面具,用来掩盖她那可怕到细腻的观察力,用来让人以为,她不过就是个初出茅庐,没有任何逻辑的少女而已。
见金十三怔住,君歌摆了下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主要是案子的线索太碎了,七七八八都对不上。”
“金大人肯定也知道动机什么的是一个案子最重要的部分。”她一边轻笑,一边将眸子锁在金十三的面颊上,“苏辰曾说他们三人共同办过什么案子,只是没细说,我就只能来刑部找找线索。”
假的。
苏辰说话,要么一次说清楚,要么什么都不说。
金十三瞧着她,忽然舒缓了不少,面露难色的叹了口气:“这你来找我,我也帮不上你。要进案宗室,得有刑部尚书关大人的点头才行。”
她说:“可他被大理寺的一众人参奏用人不察,今日早朝后,至今未归。”金十三摇了摇头,“听说是吵起来了。”
见状,君歌蹙眉,面上看着好似十分可惜。
“别着急。”金十三笑起,“六扇门查人,多快啊,顶多一两天,肯定能出来。”
君歌干笑一声:“那我还不如明日多来一趟,亲自找尚书大人更快一些。”
谁知,金十三摇了摇头:“以你的立场,不要和刑部走的太近比较好。”她拍了一把君歌的手臂,“你带着御史金令,就代表的是御史台。”
闻言,君歌点头,拱手应了声是。之后寒暄两句,便拿着金十三的信,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她走远之后,在配房里的苏辰和沈杭,才踱步而出。
“怎么样!我说的吧!不是一般人!”沈杭怀中抱着伞,一副“快夸我”的样子,“瞧瞧,三句话里两句试探,连真带假一通诈,幸好我们来得早,不然一准被她逮到尾巴。”
“什么尾巴,你才尾巴。”金十三捏了把汗,鼻腔里长出一口气。
她冲着苏辰示意了一下,将令牌交给他:“快去吧。”
说完,又格外担忧的补了一句:“苏辰,我觉得她虽然是君维安的养女,但是……”她睨着苏辰冷漠的面颊,“她太聪明,太敏锐了。”
“下次,直接告诉她便是。”苏辰接过金十三手里的令牌,话音无波。
“什么?”金十三与沈杭异口同声。
“她问什么,你实话实说。”说完,苏辰转过头,快步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就在刚刚,在君歌尚未到达刑部的时候。
于宜果然不出预料的,以探望的名义,在刑部的地牢里,在苏辰的眼前,高举着一把匕首,冲着左杰的胸口戳了下去。
戳在了他们预先准备好的一团棉花里。
换了衣裳,站在苏辰身旁,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左杰,如五雷轰顶。
他颤颤巍巍的探出手,在地牢外,更咽的问:“于宜,为什么?为什么啊!”
地牢里,那个满面诧异的女子,缓缓转过头,望着左杰的双眼。
那一瞬,沈杭将地牢落了锁。